大年初六晚上,阿强离家返城的前一夜,我俩围炉夜话到凌晨两点。阿强今年30岁,大学毕业6年,在华东某二线城市工作,有车有房。他为人和善,对家人更是孝顺有加,平均一周给父母打两三次视频电话,每个月都往家里快递一两次食品及日用品。在大家眼里,阿强方方面面都好。
这个春节,他被多位长辈邀请喝酒。他不胜酒力,但因为不想被长辈们说清高,所以不得不去。赴了宴,各种打探如潮水般袭来:“有没有碰到心仪的女孩子”“你家就你一个儿子,不能断了香火”“你表弟小你三岁,但人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阿强觉得喝酒是表面文章,“敲警钟”才是醉翁之意。
酒桌上的长辈与年轻人在文化程度、人生阅历、认知水平等方面存在巨大鸿沟,对很多问题的看法迥异。对于婚姻,长辈们觉得这是“大事,非儿戏”,在酒桌上苦口婆心地表达出来,可以给年轻人一种群体性压力;于年轻人而言,婚姻是“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我的幸福,我做主”。
酒桌上的冲突与矛盾,体现了现代性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博弈。年轻人是现代性的代表,长辈是传统文化的代表。对此,主流舆论的基本立场是求同存异,总体上鼓励多元化,“我不想成家”“我不想要孩子”等新观念被更多地尊重。但是,如果只有老一辈单方面的妥协,这种认知就能得到弥补吗?
于社会进步与文明演化而言,没有人的文明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人类的发展与繁荣倚赖于人口的再生产。没有人口,或人口锐减,或人口结构严重老龄化,一定对经济与社会发展带来重创,对文明的良性发展造成不利影响。
于家庭建设而言,作为社会组织的基础与末梢,家(home)、家庭(family)至关重要,两者的基本特性是集体性与群体性,而不是个体与个人。作为“家”,人类学有一个词叫“做家”或“造家”(home making),意指“家”不是自然形成的。一家人共同努力,才能营建亲密的家庭关系,孵化出“家的味道”。
于个人发展而言,如果一个人只想着自己快活,只追求自己轻松与洒脱,只注重个人享乐,只对自己负责,置家庭、民族与国家责任于不顾,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纵观欧美、日韩等西方发达国家发展历程,它们经历了去家庭化、无子化、少子化、低欲望社会等诸多结构性问题困扰,在国家发展、社会进步尤其人口发展方面走了很多弯路。国人有人丁兴旺、子孙绕膝、多子多福的传统,这种传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人口出生率下滑趋势。春节传统习俗不仅有繁文缛节的形式,更蕴藏着深刻的文化基因,发挥着维持社会文化稳定的功能。
与此相关,政府与社会要为年轻人想结婚、敢生孩子创造条件,在就业、住房、教育、医疗等方面提供细致服务。在家庭建设层面,代际鸿沟还是需要正视与面对,避而不谈地喝闷酒并不可取。长辈晚辈之间坦诚相待,以和为贵,才能家和万事兴。
(作者系广州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
姚华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