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天,王春雨的闹铃都会在早上7点响起,“从来不用调”,尽管过去的两个月包括了元旦、春节、元宵节、情人节,甚至她28岁的生日。
为了备战杭州亚运会和巴黎奥运会,作为中国女子800米跑的代表人物,王春雨的冬训选在昆明高原进行。她的生日比春节稍早一些,没有盛装打扮,只是穿着印有五星红旗的羽绒马甲,捧着白色蝴蝶结造型的蛋糕留下几张自拍,其他便与日常无异——吃营养餐、照常训练、准点睡觉,“中午1点午睡,晚上10点肯定要休息了。”到了春节,唯一的休息日是大年初一,她来不及“去趟大理”,便留在宿舍里,等待第二天训练。
“从小到大,对我来说,任何节日都是平常的一天,没特殊,尤其中秋节,几乎都在外面比赛。”王春雨家在安徽,12岁参加区里的学生运动会被教练发掘,从此就在田径场上风吹日晒了16年,一开始,她练的是竞走,但没过多久,她主动向教练提出要练800米,“发现省里比赛800米冠军还没我跑得快”。
800米距离看似不长,但是公认“难练也难跑”。“不算短跑,也不是长跑,但它要求运动员必须兼具短跑的速度和长跑的有氧能力。”这意味着,王春雨的训练得更加全面,“跑量向长距离看齐,力量、速度训练的剧烈程度接近短跑。”可比训练更难的是,在这个项目的国际赛场上,中国运动员的孤独显而易见,因为在东京奥运会前,这个被欧美国家选手统治的项目被视为我国田径运动的一个“短板”,直到头戴红色蝴蝶结的王春雨站上新国立竞技场的跑道,“冥冥中就是我自己选的路”。
东京奥运会,王春雨先是以1分59秒14的个人最好成绩,成为首个闯进奥运会女子800米决赛的中国运动员,在决赛中,她获得了第五名,且再次提高成绩,跑到1分57秒整,创造了中国人在该项目上的最好成绩。“从我奥运达标那一刻起,就给自己定下进入奥运会前八的目标。”因此,对闯入决赛的历史性突破,王春雨早在意料之中,她在赛后还半开玩笑说:“进入决赛后,我就是走下来也是第八,但我绝不会是第八。”虽然她没透露具体目标,但私下已经默默准备好了领奖服。
“场上的8个人,其实都有希望站上领奖台,只是几率大小的问题,可站在这里,就已经有希望了啊。”作为跑道上万众瞩目的八分之一,王春雨并不想掩藏好胜心,可也按捺不住担心,“怕摔倒,此前800米预赛中就有选手摔倒,那么短的距离,摔了就彻底没戏了。”
发令枪响,王春雨脑海中闪过的可能性都没发生。冲过终点线后,她喘着粗气盯着大屏幕,名次先跳出来“第五,心理有落差”,成绩随后弹出,“1分57秒00,特别满意,完全意料之外。”没有时间调和悲喜,像一杯用凉水冲调的速溶咖啡被端上桌,她在混采区落下的眼泪中掺着不甘和喜悦,如同浮在面上的苦咖啡和甜奶精。
“用1分59秒站上领奖台”和“第八名跑出1分57秒”怎么选?王春雨试图解开纠结,时间沉淀后,她选择了后者,“成绩更有说服力,因为1分57秒可以让和我同场竞技的这些选手,真正把我当作她们的对手,而不再是我单方面的追赶。”此役过后,王春雨从世界排名第三十三位跃升为世界排名第九位,更重要的是,她将个人最好成绩提升了两秒,实际只用了不到10个月。
“你能跑到1分54秒。”中国田径队外教兰迪·亨廷顿是这“两秒”背后的关键人物,正如他为苏炳添和王嘉男所付出的一样。在东京奥运会因疫情延期的一年间,正堕入迷茫的王春雨在国家队集训时遇到这位年届七旬的名帅,看到王春雨鞋带散了,兰迪主动蹲下帮她系好,然后告诉她“这是训练中不可忽视的细节”。这一举动让王春雨深受震撼,从而无条件地信任兰迪安排的一切计划,要是某堂课她未能达到教练的要求,兰迪给予的也是鼓励,“你做得很好,运动员要正确看待自己的疲劳期。”当训练越来越享受,王春雨的数据也在不断提升,她开始相信兰迪的话,“你可以跑赢她们任何人。”
这是一个埋藏已久的种子。当800米跑成为很多女生的“噩梦”时,王春雨打心眼儿里不觉得800米“难”,取而代之的是和同学一起奔跑的快乐,“讲不好是它选了我还是我选了它。”在她看来,儿时在田埂上不知疲倦地折返、跑坏十几双球鞋的故事,不是悲情,也无关梦想,只是贪玩的孩子恰巧找到了“玩”的天赋。而目标的出现,与一次一飞冲天的转折有关——2011年第七届全国城市运动会,16岁的她以2分01秒34的成绩夺冠,这一成绩是2011年亚洲女子800米最好成绩,距离伦敦奥运会B标只差了0.04秒,她继而入选省队、国家队,有了真正可以谈及梦想的平台。
“一开始,觉得能参加奥运会就很好了,但2016年里约奥运会回来后,就觉得到了东京不能只满足于站上赛场,我还得进决赛。如今,我已经到了第五名,希望明年在巴黎能更上一个台阶。”王春雨并不掩饰自己的渴望,无论宏大的还是微小的,“系红蝴蝶结是为了和国家队衣服搭配,希望能有张好看的照片”“如果进决赛了,就想去奥运村做个漂亮的美甲”。
王春雨深知,800米是一个艰难且枯燥的项目,像在茫茫丛林里探索,得学会和荆棘相处。她很少提及训练的累和伤病的痛,“很多人说我们运动员苦,但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们只是分工不同。”在她看来,饮食上的克制、作息上的不放肆、兴奋剂检查带来的限制都是运动员这份工作的基本要求,“如果真的出于热爱,自律就是快乐的,我希望通过自律在赛场上展现给大家一个勇往直前的、自信的面貌。”
而要想走完丛林,在王春雨的计划中,欣赏花草鱼虫同样重要,这是她“大梦想”背后的“小确幸”。为了激发自己,她常给自己设定“目标奖励”,“比赛前,我会跟自己说,如果达到什么样的成绩就去买包,但几乎都没有买,因为我觉得我有更远大的目标。”
东京奥运会后,王春雨终于给自己兑现了一个“小奖励”,而更大的奖励已经被设置了两道门槛“杭州亚运会蝉联冠军”“巴黎奥运会成绩好于东京”。本月底,她将前往美国备战,她离生日愿望又更近了一步,“一岁一礼,那就2023心想事成,给个理由让我买个包奖励自己。”
本报北京2月20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