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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新青年音乐节在山东济宁泗水县举办，这是位于鲁西南的这个县城首次举办大型音乐节。
为了音乐节顺利举行，泗水县举全县之力，各部门抽调2100余名干部，现场2000余名志愿者全程服务，一条即将开通的公路被临时启用、4公里路程划出1000多个临时车位……随着乐队与乐迷纷至沓来，“泗水”的名字不断出现在各类社交平台上。这个沉寂已久的北方县城，迎来了“高光”时刻。
即使一个多月后再回看，这个县城为吸引年轻人所付出的种种努力，以及不为流量更为人才“留量”的决心仍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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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站在山东济宁泗水县的舞台上，达达乐队主唱彭坦仍感到“不可思议”。“上了高速，再下高速，穿过村庄，然后再上高速，再下高速，再穿过村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个地方居然会有音乐节？”
对这个舞台，民谣歌手老狼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唱到‘地铁列车接上所有的人匆匆驶过’时，正有一辆列车从场地旁的高铁轨道上飞驰而过。”
这个舞台属于新青年音乐节。对于这个拥有64万人口、其中近15万人常年在外务工的山区县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大事”。活动前预计，会有万余名观众从全国各地到来，一睹国内14支顶尖级乐队的风采。
“下雨了！”14日中午，一场小雨不期而至，县音乐节保障指挥部的人们念叨着，“但愿明天不会有雨。”
15日下午两点，音乐节如期而至。接下来的一天半，酷炫的舞台场景、动感的音乐旋律、现场“嗨翻”的氛围，让来自五湖四海的乐迷不虚此行。“即使相隔千里，也不能阻挡我对音乐的热爱。音乐节，我来了！”活动现场，一位来自内蒙古的乐迷兴奋地说。
为年轻人带来“诗与远方”的精神减压阀
实际上，早在去年9月，举办这场音乐节就已提上当地主办方的议事日程。
“大家都觉得泗水是小地方，其实，恰恰是这样的小县城需要一场音乐节。”主办方圣发集团董事李开宇说。31岁的他是资深乐迷，每年至少要参加一次国内大型音乐节，他深感举办音乐节能够促进当地文旅消费水平，并极大提升地方形象。
一次，李开宇参加北方某省会城市举办的音乐节。由于去得太晚，不仅没有订到当地酒店，甚至连饭都买不上，“如果不是实地跑一趟，简直难以想象”。
在他看来，县城里的年轻人更需要一场音乐节，“这里的年轻人工作压力不比大城市小，但娱乐放松的渠道却很少，县城里连家像样的酒吧都没有”。他把音乐节视作能为年轻人带来“诗与远方”的精神减压阀。
最终，主办方选择引入调性合拍的新青年音乐节。2023年1月，泗水县成立“音乐节筹备保障指挥部”（以下简称“指挥部”），县委办、政府办、宣传部、文旅局等30多个部门单位参与。
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2月初，指挥部全面摸排全县住宿床位、接驳车数量等资源，以及举办地附近的停车区域、道路交通等情况，明确音乐节现场、周边路口、停车场、接驳车辆等点位的志愿者，确保所有环节所有地点均有工作人员在岗服务。
3月上旬，指挥部在演出地设立临时办公地点，各部门根据自身职责，制定演出保障、任务执行、应急处置等方案，编制应急预案30余份。
经过反复测算，之前20亩的演出场地无法容纳实际人数承载量，在演出前两周，场地被换成近50亩的尼山鹿鸣园区，这意味着之前做过的铺设草坪、修整道路、路灯亮化等工作全部要重新开始，工作量是之前的两倍。演出场地的路面平整施工一直持续到4月14日深夜。
预留的3000多个停车位不够，于是指挥部临时协调一条尚未使用的公路，划出4公里长的1000多个临时停车位。
与此同时，当地市场监管部门紧急行动起来，多次召集餐饮住宿行业相关负责人开会，反复提醒告诫，坚决遏制随意涨价之风。
狂风冰雹中，7000人被紧急疏散
4月12日，在指挥部统一部署下，全流程模拟演练4次，反复查缺补漏。一切准备就绪。4月15日中午12点起，乐迷们陆续进场。下午两点，音乐节演出正式开始。
当参演的首支名为“不可撤销”乐队开唱第二首歌时，突然间，现场狂风大作，临时搭建的帐篷被吹翻，暴雨夹杂着冰雹砸向地面，人群一片慌乱。
“我们的应急方案中包含了如何应对恶劣天气，但这么糟糕的天气出乎意料。”指挥部统筹安保的负责人、泗水县副县长、公安局局长刘保恩说，那一刻，现场工作人员神经紧绷，压力倍增。
泗水县按照应急预案立即暂停演出，组织人力紧急疏散现场乐迷至场地周边蔬菜大棚内避雨。同时，调拨足量鞋套、雨衣等物资，向乐迷发放。数百名志愿者身着红马甲在大棚内用喇叭向乐迷广播雨情，并安抚乐迷情绪。数据显示，当时十几分钟内现场疏散人群达7000余人。
“当时大家都在想，音乐节会不会推迟、甚至取消？但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很快恢复了场地，即使脚踩泥土，也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观演的临沂大学学生翟双馨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雨过天晴，李开宇清晰记得，“当时天蓝得发亮”。雨停后，各方全速行动，检修设备，排查隐患，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音乐节在两个小时内恢复演出，并为乐迷补足演出时间。
泥泞的草坪因人群的欢跳布满一个个水坑，为乐迷带来极大不便。16日凌晨两点，热情的乐迷们渐渐散去，7台挖掘机和1台压路机连夜进场，机器轰鸣直至当日中午12点。指挥部临时决定，要在16日乐迷入场前，把泥泞的草坪全部铲掉，让观众可以席地而坐，享受更好的观演体验。
当地官方数据显示，音乐节连续两天演出，每天涌入的观众人数为1.5万余名，两天共计7000余辆车驶入。“尽管天公不作美，但我们努力做到了让演出顺利举办！”指挥部具体负责人、泗水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梁基武感慨道。
被“看见、听到”的不仅是音乐节
在万人狂欢的氛围中，“泗水”两个字随着乐队的现场演出推介、乐迷们的即兴记录，一时间成为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热搜词。这个县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更多人“看见”。
一同被“看见”的还有当地人的热情和物产的丰饶。短短两天，刘童就在这里卖出了4000碗牛肉面。
得知音乐节举办的消息，35岁的刘童和开快餐店的妹妹第一时间报名了餐饮摊位。“事先，管理部门已经交代过人会很多，让我们多备点食材”。刘童记得，当时前来就餐的乐迷之多远超大家的意料，自己的摊位前人群围了好几层，抬眼一望“全是人”。
刘童给每碗牛肉面定价28元，第一天入场准备的食材全部卖光，足足卖了2000多碗。第二天卖了不到2000碗，到后来，牛肉卖没了，只剩面条，于是他将价格相应下调到几元一碗。
“忙！太忙了！”刘童和家人忙到几乎喝不上一口水，没空好好吃口热饭。他父母熬了整整两个通宵，炖出500斤牛肉。
“在那样的氛围中其实是感受不到累的！”令刘童欣慰的是，自家牛肉面被不少乐迷上传到一些短视频平台和朋友圈，获赞：“只见牛肉不见面”。
同样火爆的还有肉夹馍、泗水火烧等摊位，这些摊主都是当地年轻人。一名32岁小伙的凉皮摊位，演出第一天断货好几次，他想尽办法抓紧补货。
在音乐节现场，泗水县还特意布置了特色产品展销区。“本次音乐节展销区要体现泗水本土特色，让外地游客宾至如归。通过县里层层把关，确定了西瓜、地瓜、草莓等14种特色农产品。”参展企业的超市负责人说。
活动当天，当地优质的西瓜、草莓、烤地瓜现场销售火爆，负责切西瓜的小伙，一天切了265个曲泗西瓜，被乐迷戏称为“小李飞刀”。一名安徽来的乐迷，一天“炫”了3个曲泗西瓜王子，情不自禁地说：“不愧是泉水里养出来的西瓜，真甜！”
让远道而来的乐迷备感热情的，还有2000余名青年志愿者，他们来自当地的泉乡义工协会、蓝天救援队等社会公益组织，引导乐迷乘坐接驳车顺利入场、维持离场秩序、回答乐迷咨询、为乐迷免费发放雨衣。
“因为下雨，天气冷，工作人员为我们免费送来了姜汤，考虑很周到，必须为他们点赞。”来自临沂的青年乐迷段澳说。
这些日子，不止一次翻看社交平台上对此次音乐节评论的梁基武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是“诚意”，这让他颇感欣慰。
刘童期待，下次家门口再办一场这样的音乐节，一定把料备得足足的，“让更多外地客人感受到我们的热情”。
“不能让这锅热水凉了”
短短两天时间里，青年音乐节给这个县城带来的文旅收入令人咋舌。据统计，音乐节期间，全县主要酒店、精品民宿住宿率超过80%，实现旅游社会总收入5000万元以上，拉动全市旅游社会总收入1亿元以上。
然而，这个县城所期待的，显然更为长远。
作为沂蒙革命老区县、劳务输出大县，泗水县常年在外务工人员近15万人。当地政府调研显示，乡村的青年、优质人才持续外流，人才总量不足、结构失衡、素质偏低、老龄化严重等问题较为突出，乡村人才总体发展水平与乡村振兴要求之间尚存在一定差距。
音乐节后第二天，指挥部开会进行活动“复盘”，从制度保障、岗位安排到现场服务、应急预案等各个环节，讲问题、说不足、话整改，热烈的讨论氛围中，大家达成共识：“不能让这锅热水凉了，还是要在吸引青年、服务青年上下真功夫。”
4月25日，泗水县90后青年庞海波种植甘薯的合作社大棚内一片繁忙景象。该合作社占地400亩，拥有高标准日光温室大棚50座，春秋棚83座，高标准地窖3个、传统井窑30个。年培育优质脱毒苗种1亿株，可贮薯120万斤，年交易额3000万元，实现利润300余万元。
作为泗水返乡创业的青年农民代表，参加完音乐节的庞海波干劲十足。2017年起，泗水县实施“泗郎回乡”创业工程，制定出台多项就业创业政策，鼓励支持外出农民工、高校毕业生、农村实用人才等各类人才，围绕甘薯种植、甘薯加工、仓储物流、电商直播等方面到农村创新创业。在外地经商的庞海波返乡创业，投身甘薯育苗，带领乡村致富。
如何留住青年，让青年更有作为？这些年，泗水通过“泗郎回乡”工程、泉乡人才“蓄水池”计划，累计引进青年人才2733人，入驻企业256个；通过“泉乡菁英擂台赛”“泉乡讲解员大赛”“村头板凳会”等活动，多种形式选拔优秀青年；推广“乡村振兴合伙人”模式，招募各类合伙人256人，合作项目98个，带动就业2700人……
“如何激活并创新既有的引才、选才工程，是我们亟待解决的新课题。”泗水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县人社局局长李庆泉说。
青年志愿者群体堪称此次泗水音乐节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得益于数年来持之以恒的志愿服务体系建设，如今，这个县城的新时代文明志愿者数量已达12万余名，今年以来，开展志愿服务活动2.38万场次，服务时长达142.8万小时。
泗水县委宣传部分管日常工作的副部长颜世强表示：“我们将以青年音乐节为契机，把文明实践志愿服务作为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载体，大力弘扬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志愿服务精神，擦亮泉乡文明幸福底色。”
音乐节的热度仍在持续。团泗水县委书记王晓惊喜地发现，全县的青年驿站已接到数十位外地青年学子的求职住宿申请，这在前几年是不多见的。
“这场音乐节的成功举办折射出泗水县党委政府近年来对青年工作的高度重视和对青年发展的更大力度的支持。”王晓感慨。
王晓介绍，2022年以来，全县启动青年发展友好城市建设工作，实施文旅消费升级行动，打造“乐居、乐业、乐活、乐为”的青年之城，创新提升已有的品牌节会，提供受青年欢迎的文化服务和文旅产品，打造青年休闲阵地，建设“青年会客厅”“青年之家”“青创服务站”，积极为干事创业的青年人搭建“舞台”。
在王晓看来，“正是党委政府的这股子‘热情劲’，让县外青年感受到了真诚和善意，越来越多的青年人愿意通过‘优才计划’等人才招引渠道到泗水工作、定居，来一场青年人与城市的双向奔赴”。
如今，众人眼中的“出圈”，让泗水县委书记赵鑫和同事们更加信心满怀，在她看来，“人才是第一资源，也是县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支撑和源头活水，我们将不断探索山区县引才育才新路径，拿出实招硬招引贤聚才，构建更加开放、包容、求实、创新的良好生态，做活人才振兴这篇大文章，让更多千里马在泉乡快意奔腾、实现梦想”。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邢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