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这样一个场景,晚高峰的地铁上挤满了人,你要站着度过接下来的1小时。手机电量即将耗尽,你将它放进口袋。你有点累了,想屏蔽任何有关工作或未来的严肃思考,茫然地东张西望。
时间显得漫长,你看过了车厢里陌生人的脸,看过电子屏上的宣传片。一阵困意袭来,你烦躁地第四次抬头查看路线图的到站光点。
被无聊找上门的感觉真不好受,但你想过吗,看似空洞乏味的它,可能在向你传达信息。
我们都曾体会过无聊,但却很难定义它。在不同人的眼中,无聊是完全不同的,“让甲感到快乐的事可能对乙来说无聊透顶”。
在《我们为何无聊》一书中,作者丹克特和伊斯特伍德从心理学出发,试图剖析无聊。他们的团队检索了各领域专家对“无聊”的定义,发现各群体之间存在惊人的一致——“无聊是一种想要、却无法参与到令人满足的活动中的不适感。”
列夫·托尔斯泰在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写道:“无聊是一种对欲望的渴望。”当我们被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所吸引,它便会产生。
有人觉得无聊时,我们通常会给他一些选项,比如读书、跑步、看视频。其实,这些选项他们都考虑过,但无法投入其中。如果无聊是因为缺乏做事的动力,列出选项并不能逆转局面,“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溺水了,我们不能叫他使劲游上岸”。
人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无聊?作者给出了两种解释。一个是“欲望迷局”,即“我们无法对当前可及的事物产生欲望”;另一个是“能力不得其用”,比如,在半小时内记住数字3,又或是,让一个不懂物理学的人去听量子力学的讲座。面对这些任务,我们的技能和天赋毫无用武之地。
身体上的疼痛会引起条件反射,比如手碰到火会缩回去。“无聊”传递的信号也可以这么理解,这种心理“疼痛”暗示我们应该采取行动,而如何行动决定着无聊的后果。
这些看上去抽象的理论可以对应具象的生活。《我们为何无聊》的作者呼吁:“我们有责任以对社会和自身都更有益的方式来应对无聊。”
无聊可能造成毁灭。在美国的一起凶杀案中,3名青少年枪杀了一个出门跑步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凶手说:“就是很无聊,没有事情可做,所以我们决定杀个人。”
它也能让人变得慷慨。研究表明,与结束一项有趣的任务相比,完成单调乏味的任务后,人们更愿意做公益,因为“无聊驱使他们寻求社会行为来重建失去的意义感”。
如今,我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诱人的、高效占据心智的工具。打开手机,网上到处是猫咪做了傻事的搞笑视频,新闻24小时不间断更新,怎么还会有人抱怨无聊呢?
事实上,科技导致了“新奇的常规化”。我们不断提高有趣的标准,最终踏上“永无止境地寻找新奇事物的仓鼠轮”,留下的还是无聊。
在短视频平台下拉屏幕比核查新闻真实性简单,看猫咪视频比读深度长文轻松。越是依赖外在的事物来解决无聊,人的主观能动性就越是萎缩。
我们原想摆脱无聊,却作出了适得其反的选择,这听起来很矛盾,但理解其背后的信号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越是痛苦,就越是迫切地渴望解脱。”我们沉溺于网络,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很好,只是为了忘记更深层次的痛苦。
恐惧无聊还有另一个理由。《倦怠社会》一书中,韩炳哲将21世纪的社会视作“功绩社会”,认为它充溢着积极性,“为了提高效率,未被填满的时间变得低效、无益,最终是无聊的”。
这么多网民,谁敢面对停滞的空白呢?
怎么干掉无聊,一种说法是“仅仅是告诉无聊的人放轻松,就能减少他们当下的无聊感”。
试着回想一下,你上一次真正的放松是在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山林、海滩,或者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光线在地板上移动。你的头脑是清晰的,没有惦记着工作,也没有烦恼或紧张。
放松天然使人愉悦,它与无聊相反,“没有迫切的追求,有的只是时间”。
韩炳哲认为,“精神放松的终极状态对于创造活动具有重要意义。”比如走路,有人觉得无聊,就拿出手机边看边走。也有人会发现,真正枯燥的是行走方式本身。他将线型的步伐改为花哨的舞步,于是舞蹈诞生了。人们普遍认为儿童最富有想象力,可能他们更倾向于花时间去观察和想象。成年之后,我们只能看到“头上的帽子”,看不出那是“想要吞掉大象的蟒蛇”。
有趣的是,在豆瓣网评论区,针对《我们为何无聊》一书,获赞最多的评价是“果然无聊很无聊。连写无聊的书都这么无聊”。看来,这本号称凝结了团队15年心血的科学手册还是没能征服“无聊”。
真的非得干掉无聊吗?叔本华曾赞美“心存欲望的人”,“因为他们能够为之奋斗,直到欲望变成满足,再滋生新的欲望”。
最后,让我们重温丹克特和伊斯特伍德的提醒:“‘无聊’抛出了一个简单而又深刻的问题:你想要做什么?很少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了。”
金思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