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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高考北京卷】
刺耳的警报声敲醒他的大脑。他将因突然苏醒而反酸上涌的胃液咽回腹内，在天旋地转中推开了休眠舱的闸门，像是挣破网的游鱼。他甩掉身上的稳定液，在将迷茫削至清醒的同时赶往应急处理舱。在他身旁，300名宇航员仍浸在稳定液内。
应急处理舱的门快速滑开。看着舱内的景象，他想起了指导员为他录入应急处理舱最高使用权限时的场景。
“为什么由我担任续航者？”
“你从未在练习中出错，因此是最有可能让伯牙号在危机中继续前进的那个人。”指导员在说话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导员的力度很轻，但15亿人民的期许让他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坠感。
指导员走后，他无言地看着太阳洒出的光芒，下定决心要完成续航任务，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
应急处理舱的设备一一亮起，他沥去杂乱的心思开始执行检查操作，绕开已经瘫痪的AI系统，用备用系统检查全舰的受损情况。
“基础设施运转状态良好，左舷二舱、三舱轻微受损，AI主控室受损……陨石撞击？电磁防护失效了？”
他皱了皱眉头，开始进一步调查撞击发生前的监控与舰体数据。
画面中，一颗微小的陨石飞向伯牙号的左舷。它本应被力场防护罩击碎，但在靠近前的一刹那，电磁防护罩突然消失。于是这颗陨石嵌入了伯牙号的外壳。
观测数据时，他发现伯牙号外壳的辐射值在接触陨石时大幅度提升，之后却立刻落回了常值，而陨石上也检测不到任何辐射。他想进一步调查原因，应急处理舱的设施却在下一秒失去了光芒。
备用系统也失效了。他并不惊慌地站起，按照预案使用静电仪继续测试伯牙号上的辐射。可结果再次加深了他的疑惑，伯牙号的辐射仍在安全值附近徘徊。于是他坐回椅上，在记忆中搜寻与该情况相似的预案。
他找到了4种可能，并锁定了概率最大的一种——恒星辐射导致的比特翻转。那是他与指导员第一次见面时被告知的概念，那时的他还是个初出学院的雏鸟。
“太空是完全未知的领域，粒子则是无法探测的魔鬼。即使你在完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宇宙中游荡的粒子也可能会令你系统中某字节位上的0与1翻转，让建立在二进制上的秩序坍塌。”
一光年外爆发的恒星风暴在宇宙中扭曲折射，质子、电子或重离子束被电磁网削成一颗粒子，先后将飞船上的8座常规处理器与一座应急处理器的某一字节全部翻转。
“几乎不可能，但可能性绝不是零。”
在进行了数次实验证实自己的猜测后，他点了点头，为这千亿分之一的概率献上了一个苦笑。恒星风暴引起的比特翻转几乎不可重现，因此他的任务就是帮助伯牙号取出黏在身上的沙石，等待复原的AI修补舰体漏洞。他起身穿上宇航服与配套设备，用右肩推开捕捉舱的舱门，坐进了完全人工操控的抓捕船。
抓捕船冲出内舱，跃入漆黑冰冷的长夜中，像深海中的鳐鱼一般贴着伯牙号的侧面前行。在前进的过程中他转头看向身侧，又把目光抛向了前方。
他的左前方便是此次航行的目标，那里有祖国建立在行星天苑四B上的第一座基地。8名子期号的宇航员正在基地进行环境探测工作。等伯牙号的宇航员全部到齐，他们就会开展大型开采活动，迈出祖国与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步。
他的身后则是家乡，那颗蔚蓝星球上延续了数千年的文明古国。在回望的一瞬间，他感到妻子与儿子的视线从那座祖国边陲的小城上散出，与自己投向身后的目光跨越时空在宇宙中交汇。
“继续前进吧，亲爱的。”
那是他的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到达目标地点后，他开始履行续航者的责任。身为续航者的他会在伯牙号遭遇意外、AI失效后最先苏醒，以第一名救险者的身份执行抢修任务。如果他无法处理危机，全舰人员便会苏醒并进入紧急状态，但是那将造成巨量的能源与物资损耗。
他操纵抓捕船探出钩爪握住面前的陨石。宇宙中的流光打在视窗上，波动的光频让他想到家乡的海洋。在地球上的时候，他与爱人常常站在礁石旁瞭望，看着远处的渔船撒下层叠的渔网。现在，他也要下网捕鱼了。
名为陨石的鱼被锢在钩爪之上，他轻柔地收网将其拔出，带着它驾向远方。任务完成得很成功，他会再将陨石抛开后继续沉睡，直至到达基地与子期号的同志们汇合，再同自己的后人通话……
突然地，海浪变作汹涌的潮汐，巨量的光芒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喷涌的粒子却打在眼皮下的感光细胞上，这让他感觉自己身处白昼。
那之后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比特翻转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天苑四的恒星风暴，而是眼前这颗不起眼的小小陨石。陨石内部的未知金属不断释放着周期性脉冲，这段脉冲摧毁了AI的数字秩序。
他再次睁开眼睛，感觉好像有无数把刀刮在自己的身上。连接着伯牙号的通讯器闪着象征警报的红灯，他顾不上喷涌而出的鼻血拿起通讯器查看警报的具体内容。
舰体损伤再一次加重。所幸基础设施仍未被辐射破坏，但如果再重复一次……
他操控捕捞船紧紧抱住面前的陨石，全功率向天苑四的反方向冲去。血从他的皮下渗出，他感到自己坠入了酸液与岩浆的混合物里。
但他依然紧紧地推着前进的操作杆。
血液上涌，接近停滞的大脑已无法再触碰存在于幻想中的妻儿与那片被大海拍打着的乡土。
但他仍然推动着操作杆，只为把这枚脉冲炸弹带向更远的地方，让它与同胞们离得再远一些。
恍惚中，他感受到了伯牙号AI复苏后发出的返航呼唤，于是向它传回了最后的讯息。
“这里是续航者81192。我的判断出现失误，比特翻转的始因并非恒星风暴，而是陨石内未知金属的脉冲。请一定吸取我的教训，不要重蹈覆辙。我已将辐射源带离伯牙号……我已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前进，你们继续前进！”
最后的一瞬间，他将陨石推出，在意识归于寂静前令自己的身体被浆液裹住。那是专门为续航者准备的极稳定液，他会被冰封在捕捉船内漂流，直到耗尽最后一丝能源或是被他的后辈拯救。
他的意识坠入混沌，残破的身躯在极稳定液中凝固。他的身后，危机解除的伯牙号于AI的掌舵下修正航道，向着天苑四B继续前进。
他履行了自己对人民的职责，用生命为伯牙号续航。
不知过了多久，一句话将他唤醒。他带着久违的安宁睁开双眼，看到了烙在他记忆中那片蔚蓝色的大海。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十分轻盈，像是崭新的水泵。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人群的欢呼声便将他淹没。
在伯牙号抵达天苑四B后，祖国倾尽全力搜救他，最终在几百年后将他从苍茫的宇宙之海中捞出并治愈。获救后的他回到地球，推谢了一切奖赏，在同妻子相爱的海边隐居下来。
他的妻子与儿子并未离去，祖国遵从二人休眠的意愿，让他们在他失去联系后也陷入了沉睡。多年后，他的儿子已长大成人，担任了最新星舰的续航者，妻子也因衰老而安详地逝去。老去的他总是拄着拐杖站在海岸尽头，看着潮汐起涌的大海回味自己并不平凡的一生。
终于，生命的蜡烛即将燃尽，无数走马灯在他眼前闪过。意识消散前，那句唤醒他的话语再次于他的耳边奏响，他微笑着停止了思绪。
“欢迎回家，续航员81192。祖国为您续航。”
王孜轩（20岁） 山东财经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