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比利亚半岛的上空,有一支“奇怪”的空中编队此刻正在飞行。领头的是人类驾驶的两架飞机,后面跟着30多只“训练有素”的隐鹮。
这些一身黑毛的秃头“丑”鸟,半年前刚刚诞生于奥地利动物园的恒温箱中。雏鸟孵出后,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作父母。因此,这群隐鹮的“母亲”,就成了两位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在人类养母的带领下,隐鹮们正在进行它们的第一次迁徙。
飞行编队此行的目的地,是半岛南部的安达卢西亚。这些完全人工繁育的隐鹮,正在人类的帮助下,重新习得它们祖先的本领——迁徙。隐鹮宝宝们的“早教”是飞机发动机的声音。羽毛一长出来,它们就被安排进入飞行训练营,每天跟随养母乘坐的飞机练习飞行。
隐鹮是世界上最濒危的鸟类之一。据史料记载,早在1504年,奥地利萨尔茨堡大主教里昂纳德就曾下发谕令保护隐鹮。尽管隐鹮可能是欧洲最早受到官方保护的动物,但早在300多年前,它们就已消失在欧洲上空。如今,大多数隐鹮都“蜗居”在动物园。由于长时间的圈养,它们已经忘记了如何迁徙。20多年前,隐鹮被首次放归野外,但结果不尽如人意,有些鸟甚至飞到了俄罗斯过冬。
为了恢复隐鹮在欧洲的野外种群,动物行为学家约翰内斯·弗里茨(Johannes Fritz)想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计划——给候鸟当向导。2004年,弗里茨成立了隐鹮迁徙团队。这年秋天,团队开着飞机带领幼年隐鹮从奥地利出发,向南飞越阿尔卑斯山,到达意大利奥尔贝泰洛湖保护区。在这里,幼年隐鹮被放归野外。等这些幼鸟长大后,它们将在春天飞回奥地利繁衍。
2011年,团队第一次观测到了独立迁徙回北方的隐鹮。在接下来的数年里,弗里茨团队15次带着隐鹮熟悉迁徙路线,野化了277只隐鹮幼鸟。野化的隐鹮带着它们的后代,稳定地往返于弗里茨规划的迁徙路线。
现在,随着气候变暖,隐鹮不得不更改航线。它们必须在阿尔卑斯山变得极寒之前飞往南方。10年前,隐鹮们出发的时间是9月底。但日渐变暖的秋季让它们的迁徙时间越来越晚,从前的路线成为了“死亡航线”。2022年,在繁殖地渡过夏天的60只隐鹮,只有5只成功飞回南方。没有办法,弗里茨只能开着卡车绕过山区,将迁徙失败的隐鹮送往越冬地。
但“候鸟打车”终归不是长久之计。2023年,弗里茨为隐鹮规划了一条新的迁徙路线。前往新越冬地的路程长达2300公里,途径3个国家,是旧路线的3倍长。但好处是,隐鹮不再需要跨越高耸的阿尔卑斯山。今年8月,弗里茨组织了一个数十人的团队,再次踏上了拯救隐鹮的飞行之旅。
人类对飞行向来有某种莫名的情愫,但候鸟迁徙其实并无太多浪漫色彩。纪录片《迁徙的鸟》的导演雅克·贝汉说,候鸟的迁徙是一个关于回归的承诺,它们历经重重危机的数千里旅行,只为了一个目的:生存。不会迁徙的候鸟,无法在野外生存,这几乎意味着它们在自然界的谢幕。
20世纪70年代,日本全岛朱鹮数量仅剩下5只。迫于无奈,日本科学家们将这5只朱鹮带回动物园饲养。然而,即便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日本的本土朱鹮还是难逃灭绝命运。
1981年,中国科学家在陕西省洋县发现了7只朱鹮,它们是世界上仅有的野生种群。此后,我国政府投入了大量资源,拯救几乎陷入绝境的朱鹮。在朱鹮繁殖的湿地,人们投放了泥鳅、小鱼,给它们加餐。为防止雏鸟被蛇类、鼬类等动物袭击,朱鹮的巢穴被24小时全方位严密监护。除了建立自然保护区就地保护,中国科学家花了大力气将人工繁育的朱鹮野化放飞。截至2022年11月,朱鹮全球数量已经由41年前的7只恢复到9000多只,其中陕西境内就有7000多只。
就算人类再怎么操心,动物们的生活终归还得自己过。因此,让它们适应野外生活才是关键。“四不像”麋鹿曾消失在中国大地上。20世纪80年代,保留在欧洲动物园的麋鹿被我国重新引进。重归故里后,麋鹿被送往国内各地的动物园,以适应不同气候。但是,科学家并不打算让麋鹿一辈子待在动物园,而是准备将它们野化放归。
1998年,被“分配”在湖北石首的麋鹿,趁着特大洪水自己游出了保护区,自此散落在湖北和湖南两省三地,提前完成了野外放归。如今,洞庭湖麋鹿已达210余只,成为我国目前最大的自然野化种群。
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自2003年开始,开展圈养大熊猫野化培训。为了让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去人类化”,照顾它们的工作人员穿上了熊猫套装,还将熊猫粪便和尿液抹在熊猫服上。只有这样,大熊猫们将来放归野外后,才会躲避人类而不是主动靠近。在科学家的努力下,共有11只圈养大熊猫成功野化放归,它们都顺利加入了保护区内野生种群的“群聊”。
为了让濒临灭绝的动物回归自然界,人类做了许多尝试。这对人类而言,也是弥补过错的方式。作家杨志军说,“我们拥有生命,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对其他生命有用和有益。”弗里茨驾驶飞机带领隐鹮迁徙,这不仅是拯救隐鹮之旅,也是人类的自我救赎之路。
龙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