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常用来鞭策我的一句话是:“一考定终身,‘第一学历’基本能决定你以后的人生。”
这句话颇为耳熟,在初中,母亲也是类似的话术:“考一个好高中,半只脚就踏入了好大学的校门,没考上好高中以后只能去读二本和专科。”
教育是一种渐进的累积,个体发展会受到前期所接受的教育质量和发展水平的影响。在一场又一场的筛选考试中,回看身边人的经历——没考上好高中的同学大多被分流到了普通大学,“第一学历”也确实被填在简历最重要的上半页,成为我们无可忽视的“烙印”。
读大学的时候,学院的老师在新生第一课上说:“我们重视本科生的教育,因为你们比研究生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才走到这里。”
我的硕士研究生就读于一所“双一流”高校,身边多了一些从普通大学考到这里的同学,有的甚至经历了考研二战、三战,他们告诉我是为了弥补“第一学历”的缺憾。我曾经听一位同学和我讲述她在家备考的经历——“世界小到只有卧室那么小,世界大到我从写字桌上就能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
在我看来,考研的同学付出的努力未必更少,他们在那场一个人的战斗里也曾经拼尽全力。可遗憾的是,在我们一起找工作的时候,那名同学确实在面试中经历了一些关于“第一学历”的拷问,后来她选择了“考公”,“去一条不看重第一学历的赛道”。
在采访过程中,有不止一位受访者表示后悔,“高中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好像一步没跟上就再也追不上了”。我们一直将个体能否成功归因于个体的努力程度。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在一篇研究“学历歧视”的论文中,作者提到:“努力可能是主体与客观环境互动的结果,也是一种需要习得的技能。而努力的习得,不仅与个体自身有关,还受限于家庭社会文化资本、社区文化、同辈群体和学校教育等。”
那些晚一点开始“努力”的人也应该得到一张公平竞争的入场券。“看能力而不是看学历”是招聘市场的共识,但是,一名企业HR(人事)坦言:“看重学历的背后不仅是用学历衡量面试者的能力,更是看中了这个学历背后的附加属性。”那个附加属性背后藏着的是更为优质的校友资源及与行业相匹配的科研资源。当个人能力的差距不大,学历就变成了企业快速又高效的筛选标准。
在采访中,有受访者屡次和我提到本科学校的基础设施、教育资源和学习氛围不佳,甚至到了如果想好好学习,就得搬出去的地步。我在查阅资料时发现,有民办高校图书馆只有书架没有桌椅,仅有的几间自习室也只有高中教室一半大小。至于“水课”更是苦学子久矣,老师照本宣科,学生在下面玩手机睡觉,很多时候,“甚至不如待在图书馆看网课”。
我逐渐意识到,人才招聘中的“学历歧视”或许是一种教育资源分层的结果,不同层级高校间文凭证书的价值因为这些教育资源而产生了巨大的差异。在一些学者看来,基于公平和效率原则的科学合理的高校分层有利于优质教育资源的有效利用,也有助于不同类别、层次的高校准确定位、有序发展,以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人才的多样化需求。
然而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科学、合理”的分层并不容易实现。如若将“第一学历”视为一种出身,加上不同层级高校之间的教育资源不均衡,都容易导致第一学历歧视合理化,也可能掩盖优质学历获得和学历困境突围过程中潜在的结构性不平等。
但是,面对部分岗位存在的“第一学历”歧视,一些求职者表现出的坚韧的“自救”与“突围”是让我确定他们在未来一定会找到心仪工作的理由。
在我的身边,同样有一些本科就读于“二本院校”的同学,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大厂的校招录取通知和实习留用机会。这让那些本科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同学有了一些危机感,他们在简历上“教育经历”那一栏,小心翼翼地将“985”“双一流”用括号标注在院校之后。
正如我的一位受访者所言,“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保持节奏,昂起头,全速前进。”
王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