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运动像跑酷一样“含着金汤匙”横空出世,且始终不乏聚光灯。可站在灯光下,王卫强并不满足,他把目光瞄准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
2004年,法国著名导演吕克·贝松的影片《暴力街区》中,作为跑酷运动的创始人之一,主演大卫·贝尔在影片中一系列借助地形和道具跳跃、翻滚、快速奔跑的炫目操作让这项运动风靡全球。影片于2005年在中国上映,次年,一群中国年轻人就自发燃起这项运动的火苗,作为中国第一代跑酷爱好者,他们的身影出现在电影、广告、综艺节目甚至央视春晚。王卫强是其中之一,17年过去,“2006年那批人,现在还从事跑酷的只剩我一个了”。
“其实,更早展现跑酷运动的电影是吕克·贝松的《企业战士》,那时他已经把我们体能运动的基础理念放在了电影里,但直到大卫·贝尔参演《暴力街区》,跑酷才成功出圈。”“其实,跑酷运动起源于法语parkour,最早没有中文名,当时比较常用的说法是‘城市疾走’,后来媒体采访我们,觉得这个运动一边跑一边‘耍酷’,才逐渐有了‘跑酷’的说法。”王卫强一开口,便是跑酷运动资深推广者的逻辑,稍带“颠覆”色彩的科普,精准地戳中大部分人对跑酷一知半解的状况。
但在2006年,想被“科普”都是一件困难的事。练习武术10年,王卫强进入运动生涯的迷茫期,他想转换赛道,且敏感地捕捉到了时代渴望“冲刺”的节拍,“当时很多国外影片都在集中展示跑酷,成龙的功夫电影也在高光期,更重要的是2004年雅典奥运会刘翔夺冠,全民关注度极高,大家意识到,中国人也可以在这种翻越障碍性的项目中取得很好的成绩。”他记得,当时一门心思想了解跑酷,可打开QQ软件和贴吧,却不知如何搜索,最终他敲下两个字“特技”,不料却敲开了中国跑酷历史的门。
“人不多,但真的有人在玩儿。”王卫强记得,一个周六,在北京电影学院,被称为中国跑酷第一人的杜易泽和队友开始训练,现场还有外媒在采访拍摄。初来乍到,“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大家,他们做什么我就跟着做”。他尝试的第一个动作是蹬墙后空翻,“当时我连后空翻都不会,问了下方法就去尝试了”。他边琢磨边起脚,“结果一脚蹬完,一脑门儿就扎地上了”。大家迅速围过来关心,他站起来说:“没事儿,再来一次。”凭借武术功底,短暂尝试后,他完成了动作。记者问他:“练parkour多久了?”他直言:“今天刚到。”
作为第一批开山凿湖的人,勇气和热情就是他们粗粝的武器。“当时没有跳箱等道具,专业保护垫十分昂贵。”王卫强印象中,把土挖得松软一些,就是保护方法之一。在那样的条件下,杜易泽模仿《暴力街区》主人公的经典动作“楼顶飞跃”才更显不易。
在北京电影学院一幢6层高的教学楼楼顶,杜易泽来回徘徊,他试图跳到对面一幢4层楼的楼顶,两楼高差4米,间距约3米,“最难是他起跑的位置,是倾斜45度的,一条窄小的跑道,基本没有助跑空间”。王卫强曾站到过同样的位置,体会过杜易泽的处境。因此,当杜易泽纵身起跳,伸展开双臂腾空,稳稳落地后,超高难度的冲击力真正将跑酷运动撞进中国公众视野中。
跑酷火了,王卫强跟随杜易泽等人开办了国内首家跑酷俱乐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众多的商业演出和广告电影的拍摄,给跑酷运动带来了无限商机和发展,“传统唱歌跳舞的开幕式已经不新鲜了,很多商家愿意把跑酷作为开场秀,也更加吸引观众的眼球”。采访拍摄络绎不绝,高曝光把这群从事潮流运动的年轻人送上了春晚的舞台。
2010年春节联欢晚会,高光时刻属于解散多年的小虎队合体演唱,但王卫强的家人守候在电视机前,只为了等待舞蹈《追梦》中穿着紫色紧身衣一闪而过的身影。在舞台上升起的近10个高低不同的升降台上,他和其他十几名男生以跑、跳、前后空翻等动作,迅速越过这些障碍,将跑酷运动的可观赏性第一次正式搬上春晚舞台,这组令人目不暇接、热血沸腾的展示,让家人对那项“总受伤”“不务正业”的运动有了改观。
可王卫强也透露,自己险些错失了春晚的舞台。在排练时,导演让团队尝试一些新动作,他不慎右手脱臼,遭受了练跑酷以来最严重的伤病,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入院治疗,积极康复,最终赶上了最后一次彩排。
登上春晚舞台,意味着跑酷将迎来更多关注,也将承担更多责任。王卫强意识到,跑酷有一定危险性,他们需要把跑酷真正的理念推广给大家,让大家不但能够享受到这项运动的快乐、刺激,也能够健康、安全地从事这项运动。此后,北京跑酷公社团队重新组建,开始培训有兴趣的成年人。为了理想的事业,2015年,不懂商业不懂经营的王卫强决定投资建馆,开始创业,可惨淡的现实渐渐让他意识到,“这几年,跑酷看上去很火,但更多还是在媒体上的曝光,现实中,它影响的还是小众圈层,尤其当人们整体缺乏主动运动的意识,它就很难有根基”。
第一次创业很快以失败告终,经历过一段打不起车、租不起房、藏匿于国贸三期楼顶俯瞰城市的日子,王卫强决定二次创业,“当时选址、管理、经营都不成熟,一心就想像电视剧《奋斗》那样,一帮朋友在北京有个乌托邦一样的地方,但现实是,在北京租个地方养活一群人是很难的”。他总结此前创业失败的教训,懂得去分析市场需求,学会在妥协和坚持中探索情怀和市场的平衡点。2020年,他将培训的目标转向了孩子,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练习跑酷能打开人的想象力,就像孩子搭建积木一样,一开始无从下手,但逐步摸索后,发现城市就像一个大型的游乐场,哪儿都是训练基地,创意可以随时开启。”王卫强表示,人们从小就会爬行、翻滚,长大后反而“忘”了这些技能,通过引导,可以让孩子学会怎么正确地利用爬行、翻滚、奔跑等技能,学会创造和自我保护,“通过训练可以有效培养和挖掘人的爆发力、速度、协调性等,当面对火灾、地震、车祸等紧急突发事件时,可以比普通人更快速应对”。
从北京体育大学毕业后,王卫强曾当过两年中学老师,但最终他选择回到培训市场,“我希望能带给孩子们更自主、更有引导性的训练方式”。他表示,在跑酷训练中,完成一个动作有很多种方法和渠道,“我教的方法或许更方便、快捷,但不代表它是唯一正确答案”。他愿意给孩子更多自由的空间,但通常在面对障碍时,“放弃”不能成为孩子的选项,“恐惧每个人都有,但跑酷人不同的就是需要直面恐惧,通过恐惧感激发自己的潜能,很多时候,阻挡我们的不是面前的障碍,而是内心的障碍”。
坚持17年,王卫强见证了跑酷在中国前10年聚光灯下的日子,也参与着将跑酷带入学校、部队、大众健身等聚光灯外更广大的领域,“新冠疫情之后,像滑雪、攀岩、滑板等户外潮流项目一样,跑酷爱好者明显增加”。他发现,主动参与运动的人群逐渐涌现,加上短视频平台等传播方式的变化,跑酷已经有了更多元的传播渠道,“现在来咨询的人问题都非常专业、很有针对性,不再是泛泛地了解”。
王卫强记得,北京电影学院那幢对中国跑酷有标志意义的楼被拆除时,他到现场“缅怀”,“当时想,以后没人能再去完成‘楼顶飞跃’的动作了”。但值得庆幸的是,北京等各大城市,逐渐为潮流运动爱好者开放了更多公园或角落。
本报北京12月18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