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潮”既给文创打上了文化底色,让优秀传统文化“活起来”,也为优秀传统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让青年人能够用新潮的方式理解和传播国风国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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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宫日历到丝路手信,从《唐宫夜宴》到《洛神水赋》,不论是文博联手文创,还是“汉服”“古风”掀起的时尚潮流,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开始青睐具有传统文化元素的文创产品。从联名到跨界,从社群传播到成功“出圈”,“国潮”不仅仅停留在品牌营销层面上,更深刻地影响着青年群体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态度。
数字化浪潮在参与和改变青年人生活方式的同时,也找到了让“网生代”与传统文化“亲密接触”的有效路径,像《哪吒之魔童降世》《新神榜:杨戬》等以神话人物为主角的国产动漫,《上新了,故宫》《登场了!敦煌》等用非遗元素加持的综艺节目,《大话西游》《匠木》等依托“国风”元素打造的网络游戏等,一次次带动全网热度。这些汲取了传统文化元素的国漫、网游、网综、短视频,不仅在青年人中形成了风潮,也大有“出圈”之势。
在中国青年报社对2000余名青年人展开的一项问卷调查中,近九成受访者对传统文化产生浓厚兴趣;67.4%的受访青年认为,“文创”出圈有助于增强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传统文化元素与网络传播方式互相赋能,推动了“国潮”成功“破圈”。“国潮”的兴起,反映了“网生代”青年群体在数字生活中拥抱传统,从文化自信步入文化自觉。“国潮热”是“二次元”青年认识传统文化、关注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也是互联网思维为文创赋能的有效载体。
在即将结束的2023年,“国潮”已迈入更具文化特征、媒介融合和科技赋能的3.0时代。文博机构的文物活化、数字创意服务文化遗产惠民、美术领域的“新国艺”、戏剧领域的“新国戏”、动画领域的“新国漫”、音乐舞蹈的“新国风”等,极大丰富了“新国潮”的样态。
“新国潮”激发“网生代”的共情点
“国潮”是“国”与“潮”的融合。“国”,与家国、民族相连,蕴含着中华文明的文化基因,体现着根脉之源和身份标识。“潮”,以文化产品凝结情感连接与价值认同,同时外显为一种社会风尚和生活方式。在科技赋能文创的时代,“新国潮”的动力之源,是传统文化通过创意创新,在“网生代”青年人中广泛传播,并激发其内在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身份认同。“新国潮”既给文创打上了文化底色,让优秀传统文化“活起来”,也为优秀传统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让青年人能够用新潮的方式理解和传播国风国韵。
“网生代”是网络的原住民,网络文化的受众以青年人为主,网络文艺形式的创新也要注重年轻化的表达,要找到“网生代”的共情点,激发青年人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兴趣。像不少青年人热衷的网游《谜宫·如意琳琅图籍》,便是运用“寻宝”这一传统叙事母题,结合“解谜”的通关方式打造的图书类游戏,将厚重的故宫等中华元素用网络方式呈现,在互动中激发“网生代”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共情点。网络动画短片集《中国奇谭》从中国古代神话的叙事源流出发,用传统书画形式展示中华美学思维,更是选择在青年人的互联网聚集地——B站(Bilibili)上线,也显示了网络赋能优秀传统文化的蓬勃力量。动漫《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二郎神之深海蛟龙》《新神榜:哪吒重生》等,在内容上形成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漫”影像系列,在对古典文学中的经典形象进行现代演绎时,也关注青少年圈层的喜好和趣味。流行的网络文学也融入国风国韵,茶艺、节气、服饰、饮食等优秀传统文化元素处处彰显着古典的风致,比如《茗门世家》的茶文化传承,《枕水而眠》的书法笔墨情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香蜜沉沉烬如霜》《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等热门网剧的原著小说,更是以古典诗词表达青年人的所思所感,自然也能于共情中唤起“网生代”对古典文化的热爱。“国潮”的流行,不仅仅因为它满足了青年人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向往,更因为它暗合了年轻一代对互联网优质内容的审美要求,唤起了他们对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更深层次的心理需求。
“网生代”热衷“国潮”的心理动因
网络文化具有跨媒介生产、高度互渗互透、开放性等特点,互联网在满足青年人的社交互动和社群认同上发挥了平台的作用。特别是“网生代”群体,对网络文化有特殊的亲近和认同,他们既是网络文化的参与者、生产者,又是消费者和“冲浪”者。网络文艺自诞生之初,就具有鲜明的青少年“亚文化”属性,难怪网络文学最初也被认为是青年人的“圈地自萌”。亚文化的符号意义、快感逻辑和话语风格改变了网络文艺的生产方式,也建构了“网生代”的社群身份认同方式。青少年对亚文化的热衷,其背后是关于自我/群体认同以及文化身份认同的探索。一方面,网络虚拟的“在线”替代了线下真实的“在场”,能够减弱个体的孤独感,强化“在场感”和参与性;另一方面,青少年对亚文化的青睐,让具有相同爱好和兴趣的人聚集在一起,这种聚合和互动又强化了“圈层”的内部认同并带来身份感和归属感。
亚文化圈中的“火星文”是青年人寻找彼此的第一道门槛,而虚拟空间中的人设是他们社交自留地的又一道围墙。“弹幕”提供的不同时段观看的评论共时呈现,为受众建构了一个从“自娱自乐”到“共娱共乐”的场域,像A站(AcFun)和B站(Bilibili)作为“二次元”的大本营,为受众建构出区隔于其他社会人群的身份标签和社群想象,让青年人获得了某种欢聚性和集体感;CP、同人让网络文学创造了共读共创的群体性虚拟空间和狂欢式阅读体验;无论是文学、影视、动漫、游戏、短视频、微短剧,都越来越强调受众与文本间的即时互动和深度参与,这种开放性文本提供的参与方式,更符合“网生代”的口味,本质上来说,都是身为独生子女的80后、90后、00后一代在虚拟世界中寻求自我、寻求同类的方式。
不同于亚文化肇兴之初对主流文化的抗拒姿态,进入“后亚文化”时代,青年亚文化“抵抗”内核的削减及其自身与圈层化、娱乐化、消费主义的结合,使之呈现出新的特点。如今,青少年亚文化更多表现为“自我的彰显”,强调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对共同的文化身份的认同与归属。
近年来,随着网络文艺不断地成熟发展和审美提升,网络文艺开始向主流靠拢,进一步对接主流文化和传统文化,而其中以优秀传统文化元素为基因的“国风”成为主流文化与二次元“网生代”建立连接的关键节点。网络文艺发挥新媒体的特性,能够充分适应青年群体的互动方式:《青春守艺人》《舞千年》通过衍生视频、“UP主”视频接力等联动方式增强“代入感”,实现文化传承。B站也力求“破圈”,举办了融入优秀传统文化元素的跨年晚会,以扩大用户的年龄段,打破“次元壁”,从而寻求不同圈层的融合。还有国漫代表作《雾山五行》、国产手游《江南百景图》、成功出海的网络游戏《原神》等,都成功融合了国风与二次元,成为亚文化与主流文化融合的范例。
“网生代”强调个性化,注重体验感,他们了解传统文化的最大动力来源于兴趣,对跨界碰撞的文化载体抱有更加开放的心态。而今,他们更加注重文创的文化内涵,愿意为兴趣“埋单”, 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生活态度和身份标识。
数字时代拥有互联网思维的青年人,会借助社群传播平台,创造属于自己的圈层文化。具备近似或相同兴趣的“网生代”,能够产生共情并从中获得归属感,从而更能激发他们对中华文化的自觉,增强他们的文化自信。当“网生代”积极拥抱传统文化,“国潮”破圈便会焕发出新的活力,热爱优秀传统文化的青年人,会成为一股源源不断的有生力量,于传承中激发传统文化强大的生命力。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副教授,北京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员。本文系2023年度国家艺术基金青年艺术创作人才资助项目“文艺评论《‘新国潮’文艺实践述评》”(2023-A-06-143-69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刘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