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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的西藏自治区林芝市波密烈士陵园笼罩在毛毛细雨中，在烈士黄显春的墓前，西藏军区某部官兵整齐列队，用一个标准的军礼向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30年了，盼了好多年，今天终于见到你了。”黄显春的家人及后辈跪在烈士墓前早已泣不成声，他们将寄托着无限哀思的菊花一枝枝插在亲人的墓碑前，黄显春的姐姐黄显秀给弟弟带来了他最爱吃的酥肉和酱牛肉。
头发花白的哥哥黄显军将从老家父母坟头取下象征着常青的麦冬草，栽在弟弟的墓旁。官兵们为烈士献上亲手制作的花圈，他们说，“我们用松柏配上常青藤，寓意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黄显春生前最要好的战友白虹拿出家乡的白酒洒在黄显春的墓碑上，然后将自己当年服役时佩戴的领花整齐地摆放在烈士墓前，“没有人会忘记你，大家都记着你。”他喃喃地说。
一
3月下旬的一个中午，四川省泸州市合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我来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我的小舅舅黄显春是一名汽车兵，1994年牺牲在川藏线任务途中，今年是他牺牲30周年，我想麻烦你们帮我联系一个他的老战友，想请他和我们一起去祭奠烈士。”
来访者是45岁的李惠，她是黄显春的外甥女，比黄显春小8岁，从小便和舅舅感情很好，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舅舅当年最要好的战友叫白虹，于是便四处奔波寻找，希望找到舅舅生前的挚友，请他带着自己和家人去西藏看看舅舅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经过多方寻找，合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找到了黄显春生前所在部队。黄显春生前所在的部队经过调整改革后，部队已经移防。该部干部龚诚得知自己以前任职老连队的烈士家属想要寻找烈士墓，立即将这一情况向上报告。
“全力支持帮助寻找烈士生前的战友，带领烈士家属前往烈士墓前祭扫！”龚诚所在的西藏军区某部领导非常支持，并安排他负责带领烈士家属前去林芝波密烈士陵园祭扫。
接到上级的指示后，龚诚当即联系了不少老兵，通过人找人的方式，终于找到了转业安置在泸州市叙永县工作的老兵白虹。得知被邀请一同前往西藏祭扫黄显春，白虹激动万分。
白虹当时与黄显春属于同一个车队，退役回乡后，白虹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黄显春的老家，同时也得知在收到黄显春牺牲的噩耗后，他的父亲因悲伤过度去世，黄显春生前穿过的衣物被埋在了父亲的坟茔旁。30年来，白虹曾多次独自前往老战友的衣冠冢祭扫。
收拾好行李，装上家乡最好的白酒，白虹踏上了前往黄显春老家的路，去完成埋藏心底的夙愿。
二
麦冬是一种常见的中草药，生命力顽强，在恶劣条件下也能生存，黄显春的五哥、六哥从父母的坟头各取下一株，带着泥土封装好，小心翼翼交到李惠手中，希望它能在遥远的波密扎根。
“老汉，这次他们要到西藏看你的小儿，你去不了，就把这株草栽在你小儿的墓边陪着他，你就好好安息吧。”哥哥黄显录轻轻抚摸着父母的墓碑，在他看来，弟弟有了这两株麦冬草的陪伴，也是对父母最大的慰藉。
在黄显春的四姐黄显秀家中，一家人正围着灶台忙碌着，肥瘦均匀的猪肉被黄显秀切成条状，再经过裹面、油炸等工序后便成了川渝地区美味的家常菜——酥肉，刚出锅的酥肉连同卤牛肉被装进保温盒，这是黄显秀为弟弟准备的礼物，是黄显春生前最爱吃的两道菜，早年条件不好，母亲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做。
退役老兵白虹QQ空间里有这样一条状态：“我的战友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在想你，常常在梦里想到你，你是在我的怀里牺牲的，我一直想到西藏看看你。”
白虹和黄显春都是四川泸州人，1994年4月9日，两人随车队执行进藏运输任务，途中遭遇雪崩，他们两人一起被分配负责清理积雪的任务。突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山上快速滚落，眼看飞石即将砸中正在清理道路积雪的战友，黄显春不顾危险，一把将战友推开，自己却被滚落的石头砸中头部，白虹等人赶紧抱着重伤的黄显春就往波密县人民医院赶，但黄显春最终因伤势过重不幸牺牲。同年6月，原成都军区评定黄显春同志为革命烈士，追记一等功。
在此之前不久，黄显春刚升为副班长，白虹答应要请他喝酒庆祝一下，这却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约定。这次祭扫之行，白虹特意为老战友带了一瓶家乡的名酒。
三
山高路远，寻亲的路并不好走，黄显春的家属和白虹乘坐多种交通工具，跨越了1000多公里才来到从林芝进藏的入口，而从这里还要开车6个多小时才能到达波密。
如今的川藏线道路平坦，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从林芝到波密一路要翻越海拔近5000米的色季拉山，还要翻越通麦天险和牛踏沟等被汽车兵称为“鬼招手”的路段，30年前，雪崩、泥石流、落石等事故频发，老一辈汽车兵就是在这样凶险的条件下驾驶运输车运送进藏物资。
汽车兵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然乌到中坝”，而这段路最艰难的地方就是牛踏沟——黄显春牺牲的地方。这段路被称为死亡谷中的“死亡地带”，山势险峻，极易发生落石、塌方。
在部队官兵的帮助下，白虹很快找到了反复在记忆中重现的天堑，在厚厚的挡墙后面，破旧的老路被落石砸出众多深坑，山体滑坡后的缺口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这条路就是我们以前开车的老路，雪崩把路给挡住了，当时我们几个在铲雪，后来又发生了一场雪崩，就把他砸到了。”听着白虹的讲述，烈士的亲人们都红了眼眶。
告别牛踏沟，又经过了1小时车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波密县烈士陵园。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包括黄显春在内，600多名烈士长眠于此。
跨越1000多公里，亲人和战友终于来到了黄显春的墓前。姐姐黄显秀颤抖着把一路上抱着的酥肉和卤牛肉放在弟弟墓前，哥哥黄显军小心翼翼地将麦冬草栽种在弟弟的墓旁，一家人跪在黄显春烈士的坟前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老兵白虹拿出自己退役时的领花以及建团68周年的纪念章放在了黄显春的墓前，然后打开酒瓶仰头干了一气，随后将白酒洒在黄显春的墓碑上，他终于兑现了30年前的约定。
“敬礼！”龚诚曾担任过黄显春生前所在连队的最后一任连长，他带领官兵为烈士献上了亲手做的花圈，并庄严地敬了个军礼。
“在一代代川藏线人的艰苦奋斗下，险峻的川藏线已经变成通途，汽车兵的运输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龚诚说，巍峨的雪山、蜿蜒的川藏线，铭记着烈士的牺牲与功勋，他们的精神在年轻一代汽车兵身上赓续，官兵们扎根千里川藏线，用一次次任务的安全圆满来告慰先辈们的忠魂。
乔可 陈超 干亚东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龚阿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