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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长的短跑，也是最短的长跑”，男子400米堪称田径场中的“魔鬼项目”。在这个兼具速度和耐力的赛道上，中国选手鲜有亮眼表现。但一个即将满18岁的中国新疆小将正以“超新星”姿态出现，像一架不断升空的火箭，前方是神秘未知和浩瀚无垠的可能。
周末于阿联酋迪拜落幕的亚洲U20田径锦标赛中，此前两次打破室内400米全国纪录的05后新星艾力西尔·吾买尔收获两枚金牌。男子400米决赛，他以45秒53夺冠，打破郭钟泽保持的男子400米全国青年纪录，这一成绩还超过了沙特老将马斯拉希在2023年杭州亚运会该项目夺冠时的成绩45秒55。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亚洲赛场，艾力西尔有望成为年轻的“搅局者”。
此后，艾力西尔又在混合4×400米接力决赛中和队友王雅伦、李懿卿、刘英兰一起以3分22秒46的成绩，代表中国队夺得冠军。
这次亚锦赛是第二个国歌因他奏响的国际赛场。去年8月，在蒙古国乌兰巴托举行的2023年东亚青年运动会上，艾力西尔在男子200米项目收获个人首个国际比赛冠军，当时，他从事专业训练还不足8个月。
2022年年初，按照国家体育总局有关要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体育局开展“大心脏计划”选材，在全疆亚高原、高原地区的22个县市，对年龄在15岁至18岁的适龄学生进行选材。艾力西尔出生于拜城县，“瘦，巴掌大的脸上有对大眼睛，皮肤很白”。体育局体育训练一大队教练张洋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回忆，在一堆晒得黢黑的田径选手中，“白到发光”的艾力西尔让他印象深刻。
更特别的是，“大心脏计划”选材以耐力能力为核心生理学指标，许多运动员会被输送到中长跑、自行车、赛艇等耐力型项目中。但在最后选出的96人中，艾力西尔的综合爆发力、身体肌肉比例和耐力水平，似乎是为400米跑“量身定制”的。这让400米选手出身的张洋非常兴奋，他记得艾力西尔正式开始专业训练的日子是“2022年12月5日”。
一开始，艾力西尔还在模仿跟练，张洋发现，“他对专项技术的理解、学习能力特别强，示范一个动作马上就能做出来”，加上在训练中认真的劲头，“可以重点培养”。但艾力西尔的成长速度明显超出张洋的预期。
2023年广西学青会上，艾力西尔在男子400米比赛中跑出45秒71的佳绩，改写了全国U18纪录（室外赛）。而一年前，他被新疆田径队选中时的成绩为49秒73。“一年提升4秒，从二级运动员到国际健将，跨了两个大台阶。”张洋解释道，不少运动员从二级到一级需要一年，一级到健将至少得两三年，再往上就更难了，“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那么高的提升，非常罕见。”
这只是开始。今年3月，全国室内田径大奖赛济南站，从德国外训回来的艾力西尔迎来赛季首秀，顶着重感冒，他以46秒04的成绩夺冠，打破了王梁宇在2007年亚洲室内运动会创造的46秒08的室内全国纪录。“开挂的状态”让这对师徒都很诧异，“预期之外，我们不想让成绩涨那么快，但就是压不住”。
半个月后，2024年全国室内田径锦标赛上，艾力西尔又以45秒79夺冠，再次刷新由他本人创造的该项目纪录，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亚洲历史上第三位，在室内赛上跑进46秒的运动员。过了10多天，他又在全国田径大奖赛肇庆站男子200米预赛中，打破尘封14年的男子200米全国少年纪录。
一个月内3次刷新全国纪录，冲线时还张开双臂，展露出拥抱喝彩的轻松。凭借过硬的实力和帅气的外形，艾力西尔迅速出圈，“社交媒体账号10天涨了10万粉丝”。艾力西尔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透露，看似“享受”只是过线的短暂瞬间，“一两分钟过后，累到全身肢体都不像自己的”，甚至一开始因为“每次跑完感觉半条命都没了”，他并不喜欢400米。
“今天腿很重，腰不对，状态怪怪的。”赛前，艾力西尔会用“碎碎念”与紧张相处。张洋会“惯”着他“不行就不跑了”，这时，艾力就会松口“我去试试”。张洋和助教相视一笑，“习惯了，他每次这么说，最后成绩都会突破。”在他们看来，少年赛前的“烟幕弹”似乎成了“信号弹”。
准确捕捉对方释放的信息，得基于教练和运动员之间充分的了解和信任。“艾力不怯场，心态很轻松，不像有些运动员在比赛前一星期就‘傻’了，一看眼睛就直愣愣地在想比赛，开始内耗。”张洋评价艾力西尔为“社交悍匪”，“参加两场比赛，基本来自全国的运动员都认识了个遍，甭管年龄大小，他都能聊到一起”。
张洋40多岁，和艾力西尔算是两代人，但他们的话题从不囿于训练，“艾力喜欢穿白色，我们经常讨论买衣服”。眼前的天才少年总让他想起年轻的自己，“我当年也是天才运动员，17岁选手400米的成绩历史排名，艾力第一，我在第七，但我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张洋坦言，那是一段“伤仲永”般的经历，“少年得志，让我觉得拿成绩很简单，就放松了自我管理，没想到体重增大了，增加了伤病风险，我在22岁只能因伤退役。”二十二三岁，恰是男子400米选手的黄金期。
“运动生涯就这么几年，稍有差池，后面可能啥都没有。”张洋记得，当年队里领导跟他说：“我不怪你，怪你教练。”当时，他很难理解，可当自己成为教练后才发现，“确实教练对我过于信任了”。因此，他在自己和艾力西尔之间绑了一根隐形的皮筋，时松时紧，张弛有度，例如，可以打游戏，但会限定时间，可以偶尔喝杯又冰又甜的咖啡，但每天吃完早餐必须称体重。
“有时候‘大道理’我可能听不进去，但我可以做到。”艾力西尔有着少年恰到好处的叛逆和懂事。他也好奇挥霍青春的夜生活，但仍按时休息，保证作息；他最喜欢的运动员是苏炳添，渴望尽兴地冲刺100米，但仍害怕因冒失导致伤病，拒绝直道的诱惑；他会因“累得像狗一样”质疑自己的选择，但仍主动要求增加训练强度，“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坚持奔跑，还源于艾力西尔对速度的热爱，从小，他就常骑自行车从村里的山坡上往下俯冲，遇到跑步后，他喜欢听跑起来时耳边的风声，“感觉自己像飞起来一样”。但成为运动员一个月后，他开始意识到跑步不是“玩儿”而已，“心理疲劳的话，给自己买件漂亮衣服会开心，生理疲劳很难克服，连出去花钱逛街都会觉得累。”
可成绩出得太快了。艾力西尔像初入江湖但天赋异禀的少年英雄，对自己的潜力惊喜又畏惧，“怕成长太快，会影响身体机能”，他刻意避开了足球、骑车等运动，“怕因不自律出现伤病，导致什么都没有了，400米也没有了。”他要主动成长，“对得起以前付出的自己”。
“他是少年运动员，不能拔苗助长，必须要科学有序地去给他进行训练。”张洋表示，教练团队特意为艾力西尔制定了10年培养规划，会针对性地补短板，“计划在洛杉矶奥运会时有显著突破”。
艾力西尔在亚青赛跑出45秒53的摘金成绩，距离巴黎奥运会的达标线仅有0.53秒的差距，距离郭钟泽保持的全国纪录，有0.39秒的差距。但艾力西尔并不遗憾，“每一次突破都是新的起点，我还有很多薄弱的地方需要加强，即便去了巴黎，我还是和其他选手有很大差距。”他把目光放到下届奥运会，“这次破不了就下次，我还年轻，一步步来，总不能一下子出来了，又一下子消失吧。”
本报北京4月29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