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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脆的哨响打破了乡村的宁静。“抢球！”一群穿着球衣的少年快速跑动起来。在炎热的夏日，小球员流下的汗水，落在脚下坑坑洼洼、用废旧草皮拼接起来的足球场上。
这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柳江区穿山镇高平村平地屯的足球少年们，用比赛的方式向老球场告别。用不了多久，他们将用上崭新的、平整的足球场。
这个不久前开始扩建的乡村足球场，是一群孩子，一些公益教练、家长、村民、社会爱心人士，以及政府部门，共同完成的壮举。
被足球点亮的乡村少年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踢足球能给孩子们带来这么大的改变。”平地屯党支部书记谭永记说。
2020年8月，在相关部门的支持下，柳州市的一些足球爱好者发起了“广西乡村足球振兴计划”，选取柳州4个村屯作为试点，为当地青少年提供免费的足球公益培训。穿山镇平地屯就是试点的4个村屯之一。
“孩子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喜欢，看到了光。”平地屯乡村足球公益教练邓君说，“第一次带孩子们踢完球后，孩子们把我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问，教练您下次还来不来，教练您什么时候再来。我当时很受触动，心想一定要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邓君和其他几名来自柳州城区各行各业的足球爱好者，在每个周末开车一个多小时来到这个远离市区的小村屯，指导孩子们踢起了足球。
一开始没有专业的训练器械，孩子们只能把长条木板凳、塑料水瓶、拔河的麻绳、垃圾桶等，当作跨栏架、标志桶、敏捷梯使用。
孩子们不觉得条件差，只觉得新奇。颠球、带球、抢球、射门……不少之前放学后就待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的孩子有了新的活动项目，就陆续地关上电视、放下手机，把更多时间让给了足球，无论刮风下雨，都喜欢往球场里跑。
“以前我沉迷手机游戏，现在不玩了。游戏都是让你‘氪金’变强，没意思。还是踢足球好玩，更真实。”14岁的谭覃杰是学踢足球的少年之一，他现在每天学习任务完成后都会和朋友们一块儿练球，周末还会组织比赛。
踢足球不仅让孩子们放下手机，还点亮了一些孩子的心灵。
平地屯里有一些留守儿童，因为成长中父母的缺席，性格比较孤僻。
“有一个孩子，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特别易怒，不善于和别人沟通，生气就和人打架。后来他在这里踢球久了，慢慢变得阳光起来，特别爱笑。”邓君说，足球无法改变孩子的家庭问题，但能改变孩子。
本来对孩子踢球不太“感冒”的家长们，越来越频繁地听到孩子回家后，兴奋地分享踢球的事，便也对足球产生好奇，开始到球场外看孩子们踢球。看到家长们站在场外为他们打气，孩子们踢得更积极了。
当地学校的老师们发现，踢足球之后，孩子们变得更加自信、开朗，在学习中也更有韧性了。有的孩子以前遇到不会的作业题都是跳过，现在会思考，会主动请教老师。谭覃杰原本在班里成绩倒数前十，踢足球让他更有耐心面对学习上的困难，现在进步到了20多名。
“越踢越喜欢，越踢越上瘾。”谭覃杰说，自己很喜欢在学习任务完成后看球赛，梦想进入国家队，为国争光。
托起孩子的足球梦
邓君是柳州市一家保险公司的员工，因为对足球的热爱成为一名公益教练。
“我就是因为踢足球改变了命运，以体育生的身份进了华南理工大学。”邓君说，一些旧的观念认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才练体育，其实不是这样的，体育生都是很聪明的，不会思考的人练不好体育。
为了不让踢足球影响学习，也为了让孩子们的梦想之路走得更长远，邓君等教练立下规矩，只有完成了学习任务之后才能上场踢球。在放学后的平地屯，常常能看到一群孩子在场上踢球，另一些孩子趴在球场边的板凳上写作业的场景。
“学习强健大脑，足球锻炼身体，文体兼修才能全面发展。”邓君说。
为了带领孩子们踢球，教练们牺牲了很多个人时间。有一次，邓君在带孩子们训练时，家里突然打电话来告诉她，她的孩子发烧了。虽然心急如焚，但邓君还是坚持到训练结束后才赶回去。“我觉得教练是我的第二个妈妈。”足球少年谭仙鑫说。
刚开始公益教练人手不足，大家又有各自的工作要忙，为了不让孩子们的训练节奏被打乱，有8名家长陆续通过学习考取了国家二级社会体育指导员的资格证，带着孩子们踢球。
“足球让我的孩子成长，家长也不能落后。”为了支持孩子踢球，在厂里上班的韦美琼通过自学考取了国家二级社会体育指导员资格证，成为持证上岗的公益教练。不仅如此，她还因此爱上了学习，去年考上了广西科技大学的成人教育。
刚开始没有柔软的草地足球场，孩子们只能在坚硬的篮球场练习，常常摔倒流血。孩子们自己不在乎，但大人们都很心疼。
为了给孩子们修建一个合格的足球场，谭永记找到村民，希望村民能让出一块地，用来给孩子们建足球场。“最初工作很不好做，谁愿意把地给你呀！”谭永记说。
但看到孩子们风雨无阻地坚持训练、踢球，看到孩子们踢球后的成长，很多村民都被感动了，他们让出自己的池塘、农田、宅基地，来给孩子们建球场。有十几户村民甚至为了支持孩子踢球，主动迁了祖坟。
商量迁坟事宜的时候，谭永记问其中一位老人，迁祖坟会不会让你特别为难。老人回答，没事，老祖宗知道是给娃崽们踢球，都会同意的。
渐渐地，知道孩子们踢球故事的人越来越多，社会上一些爱心人士还捐赠了不少物资。最初是足球、换下来的草皮，后来，有人发来崭新的球衣、球鞋以及训练器械、球场夜灯等，孩子们的踢球环境越来越好。
“一直以来，团广西区委、团柳州市委通过希望工程为乡村青少年足球发声、筹款，还支持我们跨市、跨省甚至出国开展足球交流，让乡村里热爱足球的孩子和家长看到了未来和希望，也坚定了我们追梦的信心！”邓君说。
广西龙城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秘书长戴嘉冀表示，支持青少年公益足球的发展是希望工程的公益新探索，广西龙城青少年发展基金会通过运营以希望工程为主的系列慈善品牌，组织开展了一系列丰富多彩的体育研学之旅。在这些特别的旅程中，孩子们不仅有机会在足球夏令营中与来自五湖四海的足球小将们同场竞技，感受足球带来的快乐与团队精神，更有机会领略专业运动员的风采，通过实地观摩和亲身体验开阔他们的眼界。
正是个人、家庭、社会组织、政府部门等多方的共同努力，形成了建设平地屯足球文化的强大合力，推动乡村足球事业长久发展。
乡村兴起足球文化
足球不仅改变了孩子们的课余生活，也在影响着乡村文化。
“之前村里常常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争端，但孩子们踢球之后，人际关系就变得简单起来，大家都为孩子们服务，都有同一个目标。”谭永记说。
为了让足球带动村民关系融洽，让家长们参与进来，教练们设置了“积分存折”制度。家长们人手一本积分存折，参与打扫球场、整理器械等义务劳动可以获得积分，积分可以换取文具、电磁炉等物品。
“现在家长们都很愿意为孩子的足球梦出一些力，有些孩子甚至觉得家长‘不够努力’，让家长攒更多的积分，去换自己想要的文具。”邓君说。
教练们不只教足球，还在足球中融入了爱国主义教育。他们带孩子们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了解革命先辈们走过的路。他们还带孩子们去了北京天安门，在朝霞中看着国旗升起。
“孩子们都很激动，回来后兴奋地跟没去的孩子‘炫耀’，在这样的氛围中，孩子们的爱国热情高涨。”邓君说。2023年6月，平地屯乡村少年足球队荣获广西“新时代好少年”荣誉称号，成为获此殊荣的唯一团体；2023年8月，平地屯足球少年谭元华作为广西唯一入选的中国足球少年代表，受邀到新西兰研学并现场观看女足世界杯；2023年9月，德甲沃尔夫斯堡足球俱乐部青训教练团队首次来访广西，让乡村足球少年在家门口体验德甲青训……
慢慢地，平地屯的足球变得“高大上”起来。“我觉得我们村太了不起了，从一个山洼洼里走向国际舞台，这简直是个奇迹。”谭永记说。
“如果没有教练，没有足球，我也不会有机会走出大山去看外面的世界。”谭元华指着球队训练室墙上的一张照片，告诉记者去年当他得知自己有机会去新西兰观看女足世界杯比赛时，他特意将平地屯乡村足球队的队旗带去比赛现场，骄傲地展开队旗拍下这张珍贵的照片。
随着“广西乡村足球振兴计划”的成功，这个模式被推广到更多地方，越来越多原本没有足球队的学校开启了足球教育。
2022年8月，广西壮族自治区体育局印发《广西乡村足球振兴试点（柳州）实施方案》，把柳州市5个县（区）作为建设试点，为当地的乡村青少年提供多方面支持。如今，试点已扩展至63个，遍布柳州市的10个县区，开展公益足球教学超过3000次，受益的乡村青少年近万人。
去年6月，首届柳州乡村足球青少年锦标赛举办，穿山镇平地屯乡村少年足球队获得第三名的好成绩；同月，以穿山镇平地屯乡村少年足球队为主要班底组成的穿山中心小学足球队分两队参加柳江区首届中小学生乡村足球赛，分别斩获冠军、亚军。
现在，平地屯最初的一批足球少年已经毕业升学，离开了乡村，在新的学校建立了球队。假期他们回村时，还会担任村里球场教练，训练新加入的孩子踢球。
“这就是乡村公益足球的传承。”邓君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谢洋 实习生 江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