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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部分汽车4S店需要好好地整顿一下了，本来买车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如今却落得‘一地鸡毛’。我投诉到宝马厂家也没有用，天天维权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甚至感觉交车变得遥遥无期。”近日，广州市民杨柳向记者讲述了她的遭遇——临近交车日期，她却被宝马4S店告知新车无法按时交付。
事实上，杨柳遇到的“交车难”问题并非个例。前不久，“宝马中国退出价格战”“宝马全系涨价”“提车时竟被要求加价3万”等传闻引发人们的关注。有消费者反映，全国多地宝马4S店出现了无法按时交车、拒不交车等情况，相关话题一度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一位。
延迟交车之下的信任危机
今年6月初，在广州中升之宝宝马4S店里，第一次买车的杨柳和爱人正仔细梳理着购车合同上的注意事项。“我听说有的经销商为了冲业绩，不管能否按时交车，都先诱导消费者签订合同。我们会不会遇到7月31日前没车或交不了车的情况？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杨柳向店里的销售人员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对于这个问题，接待杨柳夫妇的销售顾问梁军胸有成竹地表示：“我们已经核实，7月底之前会有一批新车到店。与进口宝马不同，国产宝马即使店里没有车，也能通过集团内部调车的方式保证按时交车。”
在梁军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杨柳打消了疑虑，最终在6月27日与广州中升之宝宝马4S店签署了包含“2024年7月31日前提车”等条款在内的宝马X1购车合同。
随后，梁军表示目前杨柳签署的为“新车销售纸质合同”，这份合同将由财务保管处理。“梁军说第二天他会发完整的电子合同给我，并以电子合同为准。但贷款预审通过后，这份所谓的电子合同仍没有发给我。”杨柳回忆说。
正当杨柳想要询问有关电子合同的相关情况时，7月16日，梁军向杨柳转发了广州中升之宝宝马4S店销售总监唐家辉公布的一条通知——7月12日起，宝马厂家为维护自身产品价值，已减产减排，停止7月生产所有新车批售，目前暂停交付，优先处理各店库存。请马上告知客户新车的到店时间有所延迟，具体等厂家发出公告。
接到消息的杨柳第一时间与梁军和唐家辉进行了沟通，只得到了“如果愿意等，新车最快9月底可以到店交付，慢的话要等到10月之后”的答复。
“在宝马出台‘减产减排’政策之前，我就已经与4S店签了合同，4S店就应该按约定时间交车。”杨柳气愤地说，“无论是4S店还是厂家，都应该要按照合同约定的时间进行交付。难道宝马厂家临时出台的政策，就可以随意延长交车周期吗？宝马品牌的信誉度和公信力在哪里？”
针对杨柳反馈的“没有电子合同”和“延迟交车”的情况，记者致电广州中升之宝宝马4S店。唐家辉告诉记者，由于没有匹配到7月份的新车，宝马总部没有通过该合同的审批。
“与此同时，销售顾问没有及时反馈这一情况，最终导致杨女士没有签署电子合同。”唐家辉表示，由于没有签署合同，公司没有违约，不存在“延迟交车”的情况，无须承担责任。
更令杨柳感到气愤的是，4S店无法按时交车后，唐家辉称之前他们双方签署的并非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纸质新车销售合同，而是关于购车和交付的一些约定。与此同时，之前4S店“拍胸脯”保证的“内部调车”备用方案，如今也成了镜花水月。“唐家辉表示4S店尝试从集团调拨新车，但由于其他店的报价过高，最终未能成行。如今除了继续等待，4S店只提供‘转换现车’或‘退订金’两个方案。”杨柳对记者说。
家住江西南昌的李一鸣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她于6月30日与南昌宝诚宝马4S店签订了一份宝马X3的购车合同，却迟迟提不到车。
“我们约定7月底或8月初交车，后来销售顾问联系我说车涨价了，因此拒绝交车。”李一鸣说，“销售顾问表示‘补差价能换一台店里现有的车型’，这样就能直接提车，这样无理的要求我肯定不能接受，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走法律程序或者退订金了。”
针对日前出现的“宝马4S店拒不交车”情况，宝马中国回应称：“我们已注意到相关内容，并在内部进行了初步调查，涉及的案例均是个案，且每一个案具体情况不尽相同。我们在积极与相关经销商沟通，敦促宝马授权经销商遵守《汽车销售管理办法》及相关法律法规和合同约定，维护消费者权益，保障消费者获得满意的服务体验。”
就杨柳和李一鸣的购车经历，记者咨询了湖北真武（武汉）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昆仑。他表示，上述宝马经销商的行为严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诚实信用原则，应当受到谴责。
“不过，这类事件不可一概而论。如果消费者已向4S店交纳不可退还的定金，4S店的违约行为适用定金罚则的相关规定，一般应向消费者双倍返还定金。”王昆仑分析说。
“但目前在国内机动车消费市场，消费者通常支付的都是可退还的订金，这种预订通常对双方都没有法律约束力，消费者很难去主张4S店的违约责任。这或许就是相关涉事4S店敢于坐地起价、延迟或拒绝交车，且有恃无恐的原因。”王昆仑补充说。
谁来为汽车经销商合理“减负”
“种种延迟交车和拒绝交车的背后，是宝马销量下滑和其经销商流通出现问题的一个缩影。”汽车行业分析师孙巍直言。
统计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中国市场成为宝马集团销量下滑最多的市场。上半年宝马集团在亚洲市场交付49.46万辆新车，同比下滑3.6%，其中在中国市场交付37.64万辆，同比下滑4.2%，而全球销量则增长了2%。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杨柳和李一鸣的遭遇究竟是普遍现象还是个例？以消费者的身份，记者实地前往分属于不同经销商的北京多家宝马4S店一探究竟。
北京华德宝宝马4S店的销售顾问告诉记者：“供大于求的时候价格低，供小于求的时候价格就高。从当下的行情来看，宝马i3的价格只会涨不会降。现在订购宝马i3，大概一周就可以提车。”
而北京宝信行宝马4S店的销售顾问则表示，宝马X1和X3都有现车，但iX3电车需要等到9月或10月才会有车，同时上述车型均不会出现“加价才能提车”的情况。
“我觉得宝马经销商在销售策略上进行调整，是可以理解的。但如何妥善处理好已签订的购车合同，是经销商们需要关注的焦点问题。”北方工业大学汽车产业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翔表示，“如果因为市场策略改变或主机厂战略调整，导致消费者不能按时提车，合法权益受损，那么这种行为显然是十分不可取的。”
张翔直言，各大车企之间的博弈往往会导致价格波动，但无论市场如何变化，企业都应该坚守诚信经营的原则，尊重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只有这样才能持续拉近与消费者的距离，积累良好的口碑和信誉。
对此孙巍持同样的看法。他表示：“去年，高翔、邵宾两位宝马在华高管升职，宝马集团想以此展现对中国市场长期看好的态度以及继续对中国市场保持高度重视的决心。然而近期宝马部分经销商延迟交车、拒绝交车的行为，让不少消费者心寒。”
除了服务让消费者诟病外，今年的“3·15”晚会中，宝马530Li因为传动轴异响被点名，成为今年汽车维权事件的焦点之一。
消费服务保障平台消费保的投诉数据显示，截至2024上半年，宝马品牌相关的有效投诉数量为446件，且投诉量呈逐年递增趋势，涉及金额高达7962.4万元。产品质量问题及相关的售后服务问题成了消费者投诉的重点，占比33.6%。
“相对其他购车群体，豪华品牌的消费者更看重品牌的信誉、品质和服务水平。”孙巍分析说，“如果消费者花更多的钱却没有享受到‘品质出色’的产品和‘省时省力’的服务，反而要反复沟通甚至维权。那么像宝马这样的豪华品牌，它们经营多年的价格优势和品牌口碑将荡然无存。因此，无论是宝马在华的高管还是经销商，都应及时做出调整，敲响警钟。”
事实上，由于持续蔓延的车市“价格战”，目前国内汽车经销商普遍面临较大的经营压力。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发布的《2024年上半年全国经销商生存状况调查》显示，市场竞争激烈，汽车市场价格战频发，品牌厂家、经销商通过降价促销的手段来争夺市场份额，以达成销量目标。“以价换量”的策略，也使得主机厂和经销商不得不面临利润下滑的严峻挑战。
今年5月，在国内就发生了“保时捷经销商联合抵制提车”事件。记者了解到，由于库存高、电动车销量低迷、终端车价大跌等原因，多家保时捷经销商拒绝提车，要求保时捷中国给予提车补贴，并提出“更换中国区高管”等要求。其中，新丰泰、百得利和美东集团三家经销商提出，保时捷中国应补贴购买新车1%到4%的毛利。
这一事件最终以保时捷中国发表一纸声明，双方握手言和结束。7月20日，保时捷中国突然宣布一项重大人事变动。根据保时捷总部的安排，Alexander Pollich将于今年9月1日正式就任保时捷中国总裁及首席执行官，全面负责品牌在内地、香港及澳门地区的业务。
事实上，“保时捷经销商联合抵制事件”只是当下汽车经销体系里激起的一朵浪花。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调查报告显示，2023年经销商亏损比例达到了43.5%，盈利比例仅为37.6%；今年上半年，仅有18.4%的经销商完成销售任务，有34.8%的经销商任务完成率超八成，而有13.5%的经销商完成率不足五成。
“上半年销量不达标”不仅让经销商的现金流吃紧，还带来了巨大的库存压力。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分会秘书长崔东树发文称，截至今年6月，全国乘用车库存为344万辆，超过了2022年和2023年的同期水平。库存支持未来销售的平均天数为56天，较2023年6月的54天进一步提升，结构性压力较大。
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商会会长刘英姿在2024中国汽车流通行业大会上也表示：“以价格为主要手段的市场竞争还在延续，行业过度内卷状态仍在加剧，广大汽车经销商在汽车价格倒挂、品牌销量下滑等多种因素影响下，企业经营面临巨大的压力，焦虑情绪持续蔓延。”
在张翔看来，经销商营商环境主要受供需关系影响。想要为经销商“减负”，主机厂不仅要减少压库，还要向经销商配比适销车型，合理调节供需状况，避免因经销商库存压力过大造成销售倒挂的情况。
“尽管挑战不小，但是汽车经销商仍有不少发展的机会。他们应积极应对市场变化和挑战，深化数字化转型、加强品牌建设和渠道拓展、聚焦新能源汽车市场、优化库存管理、提升服务质量和客户体验以及加强人才培养和团队建设等。”张翔表示，“通过这些措施，汽车经销商或将能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保持领先地位，并与主机厂之间形成正向的互补关系，实现可持续发展。”
（文中杨柳、梁军、唐家辉、李一鸣均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志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