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经常想起那个每次都批评我写作文虎头蛇尾的老师——何彦。尽管他已经去世近20年了,但他的容貌却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从未模糊过。
记忆中的何老师,有着一头自然卷,常穿的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里面搭配上一件熨帖的白衬衣,总是笑意盈盈。他很少对我们发脾气,似乎我们都是极乖的孩子。
那时候的我,或许是文笔还行,又或许是性格讨喜,总觉得他对我是有些偏爱的,但被偏爱的往往有恃无恐。因为他的鼻子有点大,所以给他取了个外号——“龙王”,后来被他知道了,他居然没生气,还笑着跟我说:“挺好的。”
总是回想起,经常因为作文敷衍而被他喊去办公室,温和而坚定地“逼”我重写作文,不写完不让出办公室。等我写完,他就会帮我细致批改,再替我投稿去参加各种比赛,我现在抽屉里珍藏的各种征文获奖证书,全是他的馈赠;也总是会想起,他曾在我的日记里批注,说我的日记像少年维特之烦恼,而每次日记后面,也总会有他一段长长的红色批注。
直至今日,当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认真地拿起红笔为我的学生写下一段段感想,或指引,或鼓舞时,才能真正体会当年那一段段红色批注的魅力,那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注和关爱,是一个园丁对幼苗的培育与提拔。
只可惜,那时候的我,任性,敏感,尚不能明晰老师的心意。当看到那些醒目的红色批注时,总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不自在。所以,他写一张,我撕一张,连同撕碎的还有我少女的心事和自尊。
在他去世几年之后,我整理书籍时,偶然翻出了几张带有红色批注的日记,我一遍遍地阅读,一遍遍地把自己拉回当年,刹那间泪流满面。看着这几件仅存的珍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进入大学后,因为调剂的学校不是我喜欢的,专业也不是我最喜欢的英语,所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没脸和他联系,虽然那个电话号码,我早就熟记于心。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在班级QQ群里看到了他生病的消息。我颤抖着拨通了他的电话,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喂”时,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他却爽朗地笑着安慰我说,当老师挺好的,虽然清贫,但是拥有着一笔无穷的精神财富。学数学也不一定比学英语差,现在学英语的人太多,你想要出类拔萃,压力要大得多。
那一刻,我完全感觉不到是在和一个重病的人聊天,我觉得他生病的消息一定是假的。但,事实如此,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的病房。那时的他,躺在病房里,瘦骨嶙峋,已经脱相了,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我们都不忍心喊醒他。他的老父亲,絮絮叨叨地跟我们说,虽然他现在没有精神,但每个学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从生病到去世,我从没听他说过一句沮丧的话,尽管命运对他不公:青年时期,爱妻难产去世;正当壮年,自己又重病缠身。但他却从未有过抱怨,总是用温暖的笑容和鼓励的话语鼓舞着我们。
如今,我也快步入不惑之年了,追随他的步伐站在讲台上已经有十余载了。这么多年,当我沮丧和迷惘的时候,总会想起温暖的他,他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道光,指引着我一直保持着热爱与向上。
邓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