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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9月1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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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陌生人

杨树下

郑萍萍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4年09月19日   03 版)

    栏杆外的不远处是北京新晋潮流聚集地——亮马河畔,每到周末,只要天气还不错,十几米宽的亮马河两岸定会被玩桨板的、野餐露营的、骑行的新潮年轻人挤得几乎下不去脚。

    栏杆里,是几栋高楼环绕而成的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区,寸土寸金的空地上挤满了两轮、三轮、四轮的车。靠近河岸一侧,几棵杨树笔直地伸向天空,围出小小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散落着一张折叠桌和几把形状各异的椅子,桌腿上挂着一袋中国象棋,紧邻的椅背上搭着一块印有“东西南北”字样的塑料桌布。这儿大概就算是小区的公共花园了。

    正值午后,小区里格外安静。两位装修师傅在杨树下打起地铺。年轻的一位枕着脱下的工服,侧身躺着,用家乡话打着视频电话。手机那头突然有小女孩拖着尾音喊着“爸爸、爸爸”,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哎、哎”地回应着。年长的师傅已经打起了鼾,手机躺在胸口上,透明的手机壳下是一张有点褪色的平安符,脱了鞋的脚上,穿着一双印有盘龙图案的红袜子。

    环抱着杨树的石凳上,穿玫红色翻领T恤的女人悠闲地嗑着瓜子,在手机上看着《庆余年》,手边的玻璃水杯里泡着菊花、枸杞。两米外,一位穿着代驾马甲的小哥倒跨在椅子上,下巴倚着扶手,不时地跟着付航在《喜剧之王单口季》里的表演笑上两声。女人被笑声吸引,没顾得上按暂停键便凑了过去,戴眼镜的小哥抬头叫了声“马姐”,把手机朝她的方向侧了侧。

    “马姐”并不住在这个小区,她在附近的一户人家做家政服务,一周5天半照顾失智老人。每到周末,老人的两个孩子就会回来,屋里小,转不开身,她趁机就近接些零活儿,打扫房屋居多,有时候也会帮餐厅、快递站打个零工。今天她没接到活儿,就来这里放松一下。

    坦诚地说,照顾失智老人是马姐最不愿意接的活儿。2017年前,她一直在望京那片做钟点工,因为不少雇主是韩国人,她到现在还记得“贵”用韩语发音是“比萨呦”。但那一年,家里老人接连病倒,她不得不回了老家。等2023年再来北京,她发现“活儿不好找了”,等了一个月都是照顾老人的活儿。她急着赚钱,心想那就挑个工资高的吧。五六年照顾卧床老人的经历锻炼了她足够的耐心,雇主很满意,生怕她跳槽去了别家,已经给她涨了两次工资。

    她“住家”后,在餐馆打工的爱人住进了东北五环外的职工宿舍。周末她休息,通常是餐馆里最忙的时候,两个人聚少离多。她担心“出门就花钱”,就只在附近的菜市场逛逛,或者来这里坐坐。她喜欢这几棵杨树,让她想起陕西老家村口那两排笔直的杨树。她说,虽然每次过年回家,树叶都落光了,但在颠簸的汽车上远远地看见整齐的树梢,就知道快到家了。

    代驾小哥也是西北人,在外人听来,老少两人的口音差着不少,他们却能有来有回地聊起来。今天周末,小哥中午一过就出来等单了,不过,一直没有订单。他说还好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没必要那么“卷”。马姐点了点头说,“那还是要赶紧找个媳妇”。马姐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庆余年》是还在上大学的小女儿推荐给她的,枸杞是在老家上班的大女儿寄给她的。二儿子和代驾小哥同岁,在江西一家电子厂工作,也还单身。她知道儿子最烦被催婚,每次打电话前都提醒自己不要急、不要急,但每次又都会说到这件事,难得通话一次,往往不欢而散。代驾小哥笑了,“我妈也是,所以我走得远远的”。

    两人正说着,一只黑花的小土狗冲了过来。马姐大喊着“虎子”,就去随身的黑色双肩包里翻出一袋肉骨头,小狗急得抬起前肢。一位和马姐年龄相仿,戴着花袖套穿着塑料围裙的女人跟了过来。她说自己只是小狗的“后妈”,狗是马姐在这个小花园里捡的,遇到的时候,狗的脖子上就戴着这个写着“虎子”的小铜牌。当时,马姐掰了块月饼喂它,没想到它吃完,一屁股就坐在马姐的身边不走了。

    马姐打电话给爱人,想送到他那儿养,被一口回绝,她咬了咬牙往回走,可小狗跟着她颤颤巍巍地穿过花园,穿过了斑马线,她才发现狗有点跛,后腿有伤,她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刘姐。刘姐老伴去世后,跟着经营水站的儿子儿媳从山东来了北京。去年孙子被送去了郊区的寄宿学校,她也没什么忙的,每天除了买菜做饭,就在附近捡捡空瓶、纸盒。刘姐爱干净,每次出来手套、袖套、围裙,全副武装。马姐说,正是这身装扮让她对刘姐印象很深,两人遇上了就聊几句。后来有一次,一位坚信自己误把手机扔进了垃圾箱的小区住户和刘姐起了争执,马姐替她报了警,并陪着她直到事情了结。

    刘姐脱了围裙、袖套,在虎子身边坐了下来。马姐抓了把瓜子要塞给她,她摆了摆手问道:“他今天不休息?”“嗯,我一个人多自在。”原来,这个小花园也是马姐夫妇俩碰头的地方。虽然马姐爱人在餐馆工作不缺吃喝,但难免需要补个工服钉个扣子,两人就趁中午小区居民人少的时候,在这儿缝缝补补再聊会儿天。爱人不爱说话,几乎都是她说他听。她会讲讲3个孩子的近况,讲讲雇主家的事情。他们俩也去栏杆外的河边散过步,爱人喜欢看人钓鱼,她就在他生日时,花了不到100元在直播间买了根鱼竿送他,但只用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放在她住的小屋门后。

    马姐在拥挤的雇主家有一间不带锁的小屋子,虽然没有窗,只能摆下床和衣柜,但她已经很满意了。刘姐也想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她一直惦记着回山东老家的大房子,可她明白儿子不放心患有高血压的她独自居住,所以提过一次后,就再也没说过了。这同样是代驾小哥的心愿,几年来他不知道因为被举报“群租”换了几次住所。如今他和一群送外卖的骑手住在一起,住在他下铺的大哥年龄比他父亲还大,来北京一年就搬了4次住处。他喜欢杨树下这片地,每次来亮马河等单就会进来坐坐,有时候还会被大爷叫去,下两盘象棋。他说,将来如果单数稳定了,就来这里租房,因为他“也想有一天试试去亮马河里游泳、划船”。

郑萍萍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4年09月19日 0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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