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像把金丝绒镶边小扇,一夜功夫,扇了几扇,就把桂花给惊醒了。
它姗姗而来,一袭黄衣,高调,威武霸气,开得沸沸扬扬,热血沸腾。人们喊它金桂,它昂着脖颈,挺着小腰,醉醺醺摇头摆尾,在秋风的眼里“金贵”无比,当是世外仙桂了。
我平素夜跑,绕着小区三五圈,而后慢走一圈,不多留恋,就回屋洗漱休憩了。一日,从临近小区花草繁盛的铁栅栏旁路过,便被清幽的香气毫无征兆地给撞晕了。我一惊一乍,张大嘴,“桂花!桂花开了!”香甜的气息,一波复一波,直蹿肺腑。
好奇之余,我蹑手蹑脚从草坪上轻踩过去,夜寻金桂。金桂,树冠大,蓬蓬勃勃,繁花满枝,见我时,在月光的映衬下彬彬有礼,气宇轩昂。离树愈近,香气也愈加浓郁。细细密密、繁星点点的桂花娇俏可爱,它们挨挨挤挤,躲躲藏藏,热热闹闹地爬满了整棵桂花树。我汗涔涔的身子也被桂花的香甜爬满了,它们像精灵,跃到我身旁,穷追不舍,缠绵不休,只“呼呼”吐着淡雅而不疏狂的香,消解着我的疲惫。
故乡的金桂,小姑娘一般,优雅地坐在寻常人家的院落里敷铅粉,画黛眉,点绛唇。路过的人,泡在香气里,硬生生把人的心都给泡软了。
三伯母家院落里也有这样的几棵金桂。上学时,骑车路过三伯母家,便会从车上蹦下来,我们几个小子齐齐将车堆在屋前冷清的菜园里,而后,踩着碌碡,朝院里张望。我倚着土墙闻桂香,一缕一缕、一波一波的桂香黏着我的布衫、发丝,不肯离去,我真想立即返回,好续着我香甜的梦。
因为金桂,三伯母常被我们这些顽皮小子搅得惴惴不安,索性将桂树移栽到了院外。从此,我们便又多了一个差事——摘桂。同村伙伴围成圈,聚在桂树旁,一人撩衣当袋,一人摘桂,摘一朵,闻一下,放一朵。桂树慷慨,不尽的小米粒滚落到我们的发梢上,我们絮絮低语:“摘桂了,摘桂了……兜里要装得满满当当。”三伯母推门出来,我们像火星子一般散开,她的脚下则如铺了一层黄色地毯。三伯母擎着镢头撵着我们跑,许是三伯母睡在桂花温床上太久,我们一路跑,她就一路追,桂花香漫过草丛,漫过人群,染香整个世界。
也有被父母捉住的时候。父亲问:“是不是又去摘你三伯母家的桂花了?”“不是。”父亲糙糙的手眼看就要抡到我脸上,我赶忙承认:“是是是,是三伯母家的桂花。”差不多同一时间,我们都被提溜着去三伯母家道歉。父亲当着三伯母的面,狠狠将我的屁股抽了几下,三伯母摆手,指着桂花树,“呀呀呀。啊不,啊不,啊不。”桂花依旧清香,楚楚地开着。
三伯母家种有几亩辣椒,采摘后,三伯母整日坐在院前串辣椒。她守着桂花,闻着清气,不觉间辣椒一串一串挂满了院墙。有人问她:“桂花,辣椒红艳艳的,看来今年要做好几大碗辣椒酱呀。”她莞尔,拍拍凳子,“吱呀吱呀”仿佛哼着一首喜庆的歌。
父亲说:“人们都喊你三伯母桂花,她的人确实像桂花一样清香四溢。”我被三伯母,被桂花绊住了脚,从此我常常伸手去帮助一个名叫桂花且心有幽香的残疾人,我情愿相信:人若如桂花一样活着,有滋有味地活下去,也便值了!
俱新超(26岁) 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高家镇孔家庄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