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大学后,人人都实现了“手机自由”,三峡大学的李欣玙发现,“无纸化”迅速“侵占”了日常生活。“高质量的学习资源在班里传播特别迅速,大家经常共享资源。”
自从接触到数字资源,重庆大学王暄迪的学习方式也逐渐转向“云上”。“去上课只带一个平板电脑,既能在课堂上拍摄PPT即时做笔记,又能随时接收、存储老师传输的电子资源,避免了繁琐的抄写过程。”无论是查阅电子书和在线资料,还是用云盘收藏网课资源,王暄迪说,不仅同龄人善于使用数字化工具,老师也会以这种方式分享学习资料,“掌握和传播信息都更加高效了”。
近日,中国青年报·中青校媒对大学生使用和管理数字资源的情况展开问卷调查,共计回收了来自227所高校大学生填写的有效问卷5501份。调查结果显示,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超九成受访大学生有利用电子设备或数字工具保存数字资源的习惯,大学生在日常学习和生活中与海量数字资源打交道已成为常态。
“数”尽其用,“云上空间”助力大学生探索学习新模式
在云存储技术尚未成熟之前,李欣玙很难找到一个固定且集中存储资源的地方,手机内存的限制让她下载资源时小心翼翼。但现在,网盘和浏览器是她存储网课和电子书资源的主要工具,她随时随地都能查找并使用相关资源,不再像过去需要考虑内存是否够用、传输设备是否适配。“不仅拥有了足量的存储空间,还可以在线观看内容,这极大提升了资源使用的便利性。”她说。
根据中青校媒调查,77.11%的受访大学生会通过社交平台收藏数字资源,62.64%通过便签或笔记类应用收藏数字资源,35.45%通过云存储服务存储数字资源,38.32%通过浏览器的收藏夹存储数字资源。
社交平台是王暄迪不可或缺的“资源库”。穿搭风格、生活技巧、娱乐去处等,都是包括王暄迪在内的受访大学生热衷的内容。调查结果显示,70.81%的受访大学生会利用电子设备或数字工具保存个人爱好类内容,此外,学术资源类、自我提升类、种草清单类的内容也都是受访大学生乐于珍藏在数字资源库里的“宝藏”。
与大部分人不同,天津师范大学的吴海宁对于数字资源的存储自有一套逻辑。他的“三部曲”是首先发现感兴趣的内容,然后将其保存到云空间,最终尽可能转化为实体收藏。资源获取和存储的便捷,有时会让他产生不安全感。为了更长久地保存珍贵的资源,他会购买光盘或实体书,“即使云空间的资源丢失,实体收藏也不会受到影响”。
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贾煜表示,大学生使用、存储数字资源已经成为非常普遍的现象,也呈现出一些特点。青年群体的数字囤积行为表现为渠道多元、内容丰富。这些大学生既是囤积行为的主体,也是网络上的内容创造者和分享者。他们对自己存储的数字资源表现出较强的情感依恋,在他们看来,这些数字资源是他们数字身份的一部分,也是“自我”的延伸。
在吴海宁的收藏夹里,有3种分类:专业相关的内容,比如化学知识和教育技巧;个人兴趣爱好,尤其是健身相关的教学视频;心灵鸡汤类的文章,“有时读一读这类文章会对我的精神世界产生触动”。
吴海宁的收藏夹深处,一直留存着一篇永远不会删除且常看常新的文章。“那是一篇关于张桂梅老师的文章,第一次偶然读到感触很深,后来每次在感到疲倦或迷茫时,我都会重读一遍,找回前进的动力。这不仅是信息的存储,更是精神的寄托。”
调查显示,73.22%的受访大学生认为存储的数字资源可供随时调用,可以提高学习和工作效率;66.41%以此记录生活,留存重要回忆;56.17%认为通过数字资源便于掌握新知识和技能,提高个人竞争力;42%认为数字资源能够提供情绪价值,可以从中获取精神支持,得到娱乐放松。
“码了就是学了”,“数字仓鼠”面临整理难题
想减肥的时候,收藏各种运动视频;想学习视频剪辑,又保存很多教程。辽宁大学董丽雪的资源库中“埋藏”着大量资料,而大多时候,这些资源都静静地躺在她的收藏夹里“吃灰”。
中青校媒调查结果显示,16.10%的受访大学生几乎不或从不整理自己的数字资源。在有整理习惯的受访大学生中,60.80%会选择设置标签或目录来分类资源,54.31%会定期回顾并删除无用的内容,37.61%通过设置固定的清理时间,避免长期积压资源。
董丽雪收藏的资源通常用来“以防万一”。“看到就想收藏,收藏了会觉得安心,虽然没时间看,但收藏了就像学过了一样。”她的收藏夹里的分类大多都是临时创建的,兴头过后总觉得分类太麻烦,索性一键“甩”进默认收藏夹里。像仓鼠一样“囤积”了大量资源的她,只有在出现特定需求时,才有可能重新打开资源库里的内容。
像董丽雪这种“码了就是学了”的心理状态,同样出现在不少受访大学生身上。调查结果显示,近三成受访大学生较少或极少使用到自己收藏或保存的数字资源。对于数字资源利用率不高的原因,57.92%的受访大学生出于不忍删除未来有可能用到的内容,48.26%认为自己缺乏时间和精力进行定期整理,38.83%认为资源分类标准不明确,33.39%表示收藏过度,信息整理难度过大。
在南京师范大学的苑超群看来,“只收藏,不整理”的习惯是自身性格的投射。他评价自己是一个念旧的人,无论拍过的照片、视频,还是从网络上获取、收藏的内容,一旦纳入“宝库”就不舍得删。
由于苑超群对资源的“断舍离”格外困难,他常常因为设备内存不足感到困扰。他的手机内存很早就开通了云存储,但目前,手机和云存储的容量加起来也快“溢出”了。接下来他准备扩充到1TB的云存储,尽可能再多存储一些资源。
“数字囤积是伴随数字社会发展出现的普遍现象,在大学生群体中较为常见。”此前,贾煜在《中国青年研究》发表的《青年群体数字囤积行为的形成机理及其结果效应——基于内部动因视角的分析》一文中就明确指出,数字囤积行为对青年群体的影响存在两面性,部分青年通过数字囤积构建起自身资源库,实现自我价值提升;另一部分青年在失度的数字囤积中陷入信息过载的窘境,出现自我损耗和心理压力等负面问题。
在苑超群看来,技术为存储提供了空间,可以提高工作和学习的效率,与此同时,却也加快了数字囤积的速度。“云存储让我不会担心内容丢失的问题,但同时助长了我的囤积习惯,信息越囤越多。”
“数字囤积意味着大学生们对信息等资源的占有,是他们积累自身数字资源库的有效手段。但是,他们也会受到错失焦虑的影响,产生多多益善的心理,加之缺乏有效的筛选和管理资源的能力,从而出现信息过载等问题。”贾煜说。
尽管数字囤积行为看似无害,但苑超群也意识到,如果不学会管理数字资源,长此以往还是会给学习和工作带来效率问题。现在,他常常会出现资料分类混乱的情况,难以快速找到所需信息,让自己的学习进度大打折扣。
面对数字资源囤积,57.15%的受访大学生认为数字囤积会占用较大存储空间,导致设备内存不足;49.03%认为会造成内容同质化严重,资源利用率较低;45.57%认为信息过多无法消化,造成精神压力增大;27.32%认为会带来过度依赖的负面影响。
贾煜表示,过度的数字囤积还可能引发“谷歌效应”,即个体对容易获取的信息产生遗忘,却将获取信息的网络方式视作自身记忆的一部分。“换言之,过度的数字囤积将使得大学生对信息资源的理解吸收转变为以数字化保存为主,甚至可能影响自身记忆力和感受力。”
大学生期待建立简洁高效的“数字仓库”
对于这把“双刃剑”,贾煜表示,提升大学生资源管理技能、培养良好的数字素养是一个多方面的任务,需要个体、学校、平台、社会等共同努力。他建议大学生建立系统的资源管理方法,包括筛选、分类、标记、清理等。学校可在课程设置中增设数字素养相关课程,教授学生们如何在数字时代更好地筛选、整理和管理数字资源。平台企业可开发和推广数字资源管理软件,帮助大学生更高效地管理数字资源。
“从前接触到的信息总是在可控范围内的,而现在技术的升级让我们的视野更辽阔,能从多种渠道获得资源,这也倒逼着我们去提升自己分类与归纳的能力。”李欣玙说。
现在,李欣玙逐渐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她通常会把收藏夹分成“现在正在做的”和“未来即将做的”两个大类:“比如当下任务是完成毕业论文,那么我的收藏夹里有论文写作相关的资源和教务管理系统等学籍信息,之后有考公、考编的想法,所以‘未来’类别里则是考公、考教师相关的教辅资料。”
在这两大类别的基础上,李欣玙对其中的资源管理还有更细致的划分。她用浏览器的导航栏将不同类别的资料进行收纳,如“考公”“教师”“论文”“写作”“学籍”等类别,当她搜索某个资源,只需要下拉导航栏就能快速定位到相关内容,提升了她的效率。有时遇到收藏内容无法访问的情况,比如收藏的网页被关闭、链接已失效,她也会迅速清理,以免占据收藏空间。
吴海宁会以刻意训练的方式,要求自己对收藏的资源进行“断舍离”。“我会通过整理笔记、清理收藏夹,来重拾并掌握对生活的控制权。”他认为,数字收藏功能只是一种辅助工具,核心应该在于自己对相关内容的归纳和提炼。
吴海宁坦言自己从前并没有记录的习惯,“但随着信息的爆炸,我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难以承受这么多的内容,于是开始依靠笔记本,记录下最重要的内容”。他将这种纸质记录作为对数字收藏的一种辅助手段,帮助自己在信息过载中保持清晰的头脑。
王暄迪直言自己非常喜欢做分类整理的工作,数字收藏功能让她在整理学习资料、归纳相册时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如果未来能给不同类别的收藏夹贴上自制标签就更好了。”
在中青校媒的问卷调查中,65.86%的受访大学生期待能够利用智能软件或工具按指示自动化管理数字资源,54.68%希望平台开发更直观的个性化收藏功能与管理界面,48.03%希望学校开设提升数据素养、数据管理等课程,31.14%期待参与“数字极简”等活动,培养健康的数字信息使用习惯。
尽管苑超群习惯了囤积信息,但他也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更有条理。“我希望学校开设一些数字信息规划和管理的课程,比如教我们如何更科学地整理自己的学习资源,让我在享受收藏乐趣的同时,还能高效管理。”而董丽雪则期待,各个资源平台的收藏功能可以更加智能化,比如根据内容自动分类等。
“数字资源的囤积并不必然导致知识的积累和自身价值的提升,需要通过有效利用,才能将其占有转换为知识拥有。”贾煜说。
实习生 孔文轩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刘俞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