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人类理性最奇特的现象,人们往往会想到古希腊的哲人芝诺和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前者提出了反对运动存在的“四个论证”,后者发现了人类理性的四个“二律背反”。
在芝诺的“四个论证”中,“阿基里追乌龟”就是一个有趣问题。据说,阿基里是古希腊跑得最快的英雄,而乌龟则爬得最慢。但是芝诺却证明
,在赛跑中最快的永远赶不上最慢的,因为追赶者与被追赶者同时开始运动,而追赶者必须首先到达被追赶者起步的那一点,如此类推,他们之间存在着无限的距离,所以被追赶者必定永远领先。如果开始时,乌龟在阿基里前100里,当阿基里走完这100里时,在这段时间内乌龟已向前走了1里;而当阿基里走完这1里时,乌龟又向前走了1/100里,这样推论下去,阿基里每追上乌龟一段路程,乌龟又向前走了这段路程长度的1/100。所以,阿基里永远追不上乌龟。你知道这个推论错在哪里吗? 今天的中学生就知道这个推论错在哪里。显然,芝诺的错误就在于他把阿基里追乌龟的路程任意分成无穷多段,从而再断言,要走完这无穷多段的路程,就非要无限长的时间不可。其实,如果考虑时间这个因素,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即阿基里用1个多小时就能追赶上乌龟。
虽然芝诺的推论是错误的,但却蕴含着深刻的意义。他的论证方法对当时的论辩术和逻辑学的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实际上,芝诺的“四个论证”涉及有限与无限、间接与连续、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和极限等问题,引起了哲学、逻辑学和数学家们的思考,直到今天仍然是人们研究的课题。
那么,康德又是怎样提出并论证了困扰人类理性的四个“二律背反”的呢?
大家知道,康德把人的认识划分为感性、知性和理性三个不同的阶段。他认为,理性在试图作出超现实的、超经验的应用时,在一定条件下就会陷入无法解决的“二律背反”或自相矛盾之中。在《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他用反证法详细地论证了四组“二律背反”:(1)正题: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有始(有限);反题: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无始(无限)。(2)正题:世界上的一切物体都是由单一的东西构成的;反题:没有单一的东西,一切都是复合的。(3)正题:世界上有出于自由的原因;反题:没有自由,一切都是按照自然法则发生的。(4)正题:在世界原因的系列里有某种必然的存在体;反题:在这个系列里,没有必然的东西,一切都是偶然的。
康德认为,这是“人类理性的最奇特的现象”。为什么这样说呢?康德指出:“无论正题或反题都能通过同样明显、清楚和不可抗拒的论证而得到证明―――我保证所有这些论证都是正确的。”起初,康德怀疑这是自己理解上的错误,并企图找出错误所在。可是,经过长期的思索,他发现“全部独断主义理解都是辩证的”。因为,无论正题或反题都能通过同样明显、清楚和不可争辩的论证而得到证明,即所有的论证从逻辑上看都是有效的。其实,康德发现的“二律背反”,并不是一般因违反形式逻辑的规则而造成的错误,也不是人们故意造作的诡辩,而是在认识过程中必然要发生的矛盾。
如何解决“二律背反”呢?康德认为,首先,产生这些“二律背反”的根本原因不在于论证,而在于前提;其次,前提上的错误在于没有把“现象”与“自在之物”区分开来,因为“现象”是可认识的领域,“自在之物”不是认识的对象,因而是不可知的世界;此外,人类理性总是追求那无条件的绝对完整的存在,这是人类理性自身给自己提出了自己不能解决的矛盾。因此,立足于传统哲学中的形而上学或理性宇宙论,就根本不能解决理性向自己提出的矛盾;只有批判哲学才能使理性对自身的能力有一个自觉的认识,从而使矛盾得以消除。
如果说对理性认识能力的批判是康德哲学思想的基础,那么笔者认为,发现纯粹理性的“二律背反”就是促使康德转向对理性的全部领域进行哲学考察和批判的主要契机。在《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中,他指出:“纯粹理性在它的超验使用上的这一产物是纯粹理性最引人注意的现象。这一现象最有力地把哲学从它的独断的迷梦中唤醒过来,并且促使它从事一种艰难的事业:对理性本身进行批判。”
毫无疑问,康德的“二律背反”学说,是近代哲学史上一项伟大的成果。它表明人类理性自身的局限性,同时也给人类理性带来了希望和光明。黑格尔站在自己的哲学立场上,提出了“思维与存在同一”的原则,深刻地批判了康德对待矛盾的温情态度。他认为,世界是可知的;矛盾不仅存在于人们主观的思维之中,而且存在于一切对象和一切事物之中;矛盾是客观的,整个世界本身都充满着矛盾,矛盾也决不止康德所列举的四种,实际上在一切对象里,在一切表象、概念和理念里都可以发现矛盾;理性的功能在于认识和把握矛盾,并能在矛盾中把握住理性自身。这样,黑格尔从积极意义上肯定了思维矛盾运动和发展的辩证法。
那么,黑格尔是否已经解决了康德提出的问题呢?实际上,黑格尔是立足于辩证唯心论立场上来解决“二律背反”的,因而并未从根本上解决康德提出的问题。马克思认为:“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实践问题。”
从芝诺到康德到黑格尔……我们发现,哲学始于人们的好奇或惊异。哲学家们思考的正是一些永恒无解但人类又不得不追问的难题。可见,破解矛盾是人类理性的必然要求,也是哲学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