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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观察
谁是中等收入者
――话说中等收入者阶层(上)
2003年03月23日 00:34:43

李培林

  自从十六大报告提出“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以后,各种传媒上有很多讨论中等收入者阶层的文章,这些文章多数是在刻画中等收入者阶层是怎样一种生活,就像人们在刻画边缘群体或布波族是怎样一种生活状态一样。这种被塑造的典型中等阶层的生活图像是:“三间房一部车,月薪收入五千多,消费手持信用卡,周末郊外找
快乐”。这让人想起过去北方小农对小康生活的憧憬:“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及过去小农朴素的共产主义理想:“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一般民众单纯地从收入和生活水平上理解中等收入者阶层,反映了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期冀,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学者们也简单地把中等收入者阶层仅仅视为一个收入概念,那就存在很大的误区。比如,上海最近出版了一本关于上海社会发展的研究报告,里面有一篇经济学家研究上海中等收入者阶层的专题报告,称上海的中等收入者阶层的人数规模,已从过去占人口的59%多上升到目前的60%多。但仔细一看,该结论依据的资料,是统计局按五等份方法划分的居民收入抽样调查数据,数据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所谓五等份方法就是把收入人口按5个20%划分。这位经济学家的错误是,他竟然把20%的中间收入者阶层加上20%的中下收入者阶层和20%的中上收入者阶层,以此为依据贸然断言上海的中等收入者阶层达到60%以上,这真是犯了一个非常初级的错误,令看到这篇报告的社会学家们哭笑不得。因为不论是怎样一种收入水平的状况和怎样一种收入分布结构,只要按照五等份方法划分,除去最高收入的20%和最低收入的20%,中间的收入群体永远是60%。所谓59%多和60%多,那不过是统计必然存在的和允许的丁点误差而已。即使撇开这种初级的分析错误,单纯从收入上定义中等收入者阶层也是有很大问题的。

  首先,一般民众对中等收入者阶层的朴素理解并没有错,中等收入者阶层当然首先是一个生活质量的概念。但一个家庭的生活质量,并不仅仅取决于他的收入,还有很多其他的影响因素,如收入的购买力水平、其享受的社会保障和福利水平、家庭的各种负担、生活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等等。联合国在发展中国家工作的人员和中国内地援藏的人员,都有工作补贴,那是对其生活质量的补偿。如果北京的春天总是刮沙尘暴,同样的收入下,生活质量和投资环境就会大打折扣。过去上海人说“浦东一间房,不如浦西一张床”,但浦东生活环境一改善,租房价格就上升了,租房价格的级差地租,一定程度上也是生活环境的级差反映。另外,为什么收入越高的国家,人们越不愿意多生孩子,发达国家甚至为人口下降所困扰,要靠外来移民补充劳动力,就是因为养孩子不仅有生活的直接成本,还有因此而损失工作、学习和娱乐时间的机会成本。根据社会学家对发达国家普通城市家庭生活的一项测算,生一个孩子生活质量下降40%,生两个孩子下降60%。当然生养孩子有亲子之情的补偿,在生活依赖体力劳动的农村有劳动力补充的需要,传统社会有子多父贵的观念,生育控制在中国还不能靠理性计算的宣传。另外像北京的出租车司机,现在他们平均每月的净收入大概在2000 3000元,可以说是北京目前的中等收入水平,可他们一天要工作13 14个小时,还没有周末和节假日,特别是还不能生病,因为即使一天不干也还要上交170 180元左右的“份钱”(租费和管理费),你说他们的生活质量能属于中等收入者阶层吗?即便是在香港,出租车司机平均月毛收入在4万港元左右,扣除每月的2万元车租和3000元油费,每月净收入1.5万港元左右,但他们同样一天要工作12小时,没有学者认为他们达到中等收入者阶层的生活质量。

  其次,中等收入者阶层还是一个收入分配的概念。统计上的平均收入水平或中位收入线,其实会掩盖很多社会事实。从这方面来看,中等收入者阶层的规模大小,不仅与经济增长状况和社会平均收入状况有关,更重要的是与收入分配的状况有关。扩大中等收入者阶层的规模,当然首先要想办法把社会财富和福利的蛋糕做大,但蛋糕再大,吃的时候总有个分配的切法,如果富人把绝大部分切去,怎么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中国目前最大的结构性的收入和生活水平差距,恐怕就是城乡之间和地区之间的差距。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城市,与发达国家的一般大都市,可能只有20 30年的差距,现在很多外国人到上海,可能感到城市景观和生活方式与香港、纽约的曼哈顿没有太大的差别,现在中国人到外国访问和旅游,也不像20年前那样,一看就是乡巴佬儿进城。但中国目前的广大贫穷乡村地区,与发达国家的农村,的确还有天壤之别,恐怕有上百年的差距。2001年,全国最穷的贵州农村地区,农民年人均纯收入是1412元,最富的上海,市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12883元,你说相差多少倍?简直就是发达国家和低收入国家的差距倍数。中等收入者阶层是反映一个国家的社会结构和分配结构的概念,因此一般地谈论北京、上海已经达到中等收入者阶层为主的社会结构,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这就像我们谈论大都市周边的那些花园别墅群里,住的都是高收入者阶层一样,用不着你去花那么多功夫分析。而且这种分析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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