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当萨达姆悍然入侵并宣布吞并科威特后,美国不仅顺利地获得了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对伊动武的授权,而且成功地组织起了28国组成的“多国部队”。相反,美国国会却在是否动用武力的问题上进行了长时间的激烈争论。直至科威特被侵占了165天,美国才发动对伊军事打击。
但在伊拉克战争准备之时,国际社会
、包括美国的北约盟国法国和德国都强烈反对美国绕过联合国安理会发动对伊战争;全球性的反战示威更深深表明美国的战争威胁和战争行为在国际上不得人心。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小布什政府的战争行为却得到了美国多数民众的支持和国会的及时授权。为什么美国政府和美国人民同国际社会对伊拉克战争有如此大的反差呢?解读美国的战略文化无疑有助于我们从一个侧面更好地认识美国的战争行动。 提到战略文化,人们会首先联想到美国著名学者塞缪尔?亨廷顿1993年在《外交季刊》上发表的“文明的冲突吗?”这样一篇引起广泛轰动和争议的论文。文中,亨廷顿把文明界定为具有相同文化观念和视野的国家或民族集团,称这些文明而非主权国家将是未来国际关系的主要行为体,而冷战后的国际冲突最有可能根源于不同文明所持有的价值观念的冲突。亨廷顿把世界文明分为儒家文明、印度教文明、伊斯兰文明和斯拉夫―――基督教文明,并预言:如果有的话,未来的世界大战将是文明之间的战争。比照亨廷顿的观点,美国对伊战争显然不是文明间的冲突,因为西方的重要成员、美国的主要盟国法国和德国坚决反对美国不经联合国授权就对伊动武,而海湾地区的某些伊斯兰国家却支持美国的军事行动。
17、18和19世纪的经历,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一巨大的社会、政治、经济和军事事件,造就了美国特有的战略文化。就其根本而言,美国战略文化不仅有张扬的帝国权势逻辑,而且浸透着救世主心态,并深深影响了美国的外交政策和军事行动。
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虽是一个年轻的国度,但却狂傲地自视为“山颠之城”的继承人。美国民众深信世界注定要被美国式的自由、民主信念所主宰,美国的制度和文化至少在政府管理和振兴经济上优越于那些黑暗的邪恶势力,苏联的解体就是重要的证据。尤其是历史上美国就少有与其他国家大致平等相处的实践经验。自19世纪中期以来,美国就在美洲大陆和西半球范围内施行霸权;及至二战的结束,其对霸权的渴望、特别是对其他国家顺从其霸权的期望猛增。美国所持有的这种观念使得它不可能尊重他国的价值观和意见,而地理上和政治上的狭隘性使之更加难以接受与己不同的世界观。在伊拉克问题上,正是这种超级大国的自大和偏狭使美国缺乏对国际社会的感情移入式的理解。布什总统不仅以“审判官”的身份把伊拉克政权定性为邪恶轴心国家的成员,而且认定它是美国和世界面临的头号威胁;并宣称美国对伊战争不是占领,而是解放伊拉克人民;通过摧毁萨达姆政权来解除伊拉克的武装是为了和平。美国共和党议员约翰?麦凯恩也竭力鼓吹,美军将为远比和平更珍贵的自由和正义而战,美国将把和平与民主撒播在伊拉克和中东地区。
庞大的资源规模和超强的国力使傲慢的美国人确信美利坚合众国能够打一场富人的战争。美国,这个初期地缘战略还十分脆弱的殖民地,经过开拓边疆和扩张权势,最终发展成为各个方面都异常强大的超级大国。凭借这种超强的国力,美国在1941到1945年间成功地进行两场地缘区别明显、后勤保障一分为二的大战;二战后,美国长时间奉行同时打赢两场大战的军事战略;冷战结束后,美国时刻准备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
本质上,美国的战争方式是大陆式的。作为一个海权国家,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并有效地控制着重要的海上交通线。但美国庞大的疆域、成功的历史经验以及美利坚民族缺乏耐性的特点决定了美国人宁愿通过危险的陆上决战来寻求速胜,而不愿采取相对较慢的海上包围方式。这种美国式的战争方式在“进军里士满”和“进军柏林”的口号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仅如此,一旦美国决定诉诸武力,且武装力量是被投放到“道义”不受质疑的战争中去的话,美国民众会企盼重大的胜利,而不会容忍只有牺牲而无结果的战争。在冷战后美国进行的几场重要的海外军事行动中,除科索沃战争外,美军无不派遣地面部队直接参战,且都极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空间、以及征服空间的方式决定了美国注重后勤和技术。历史上,边疆拓殖时期悬殊的人地比例,以及一直延续到19世纪的美国技术工人的严重不足,使美国痴迷于在战争中使用机器;又由于边疆地区社会供给的相对缺乏,使美国高度重视并精通后勤。而在美国国防界,真正的国家安全思想之父是约米尼,而非克劳塞维茨。约米尼将战争当作一门艺术来描述,他将那些复杂和玄妙的东西简化为几条显而易见的简单原理,反映在美国战争哲学和军事实践中,就是将战略问题简化为方程式,撇开政治领导人的视野和对可怕危险的评估。尽管总统和非军事人员可以提出军事战略和军事思想,但现代美国军事战略的根源在于三个最强大的机构―――陆军、海军和空军。这就决定了美国的战争准备和战争方式是注重技术和后勤,而不是政治上的广闻博识。布什政府虽没能与土耳其开辟北线战场达成协议,也未能赢得海湾地区重要盟国沙特阿拉伯的军事支持,但却在短时间内在海湾地区部署了25万军队、集中了6个航母战斗群,并调配了大量先进的军事装备,这充分反映了美军后勤和技术上的巨大优势与能量,以及对政治的冷漠。
作为惟一的超级大国,冷战后美国的言行时时表露出其战略文化中霸权者的傲慢和偏狭,以及对“富人战争”的矜持与自得。尽管萨达姆政权有过侵略的历史,也有诸多违反联合国有关决议的行为,其国内统治方式过于专横,但萨达姆政权的不正义不能直接推演出美国行动的正义性。实际上,美国的言行表露的是一种傲慢的帝国强权的逻辑:权势至上,为安全而征服,而征服者只有向布什所说的解除武装才能获得美国所提供的安全,亦即美国所鼓吹的和平。对伊战争就是这一军事战略的首次预演。
不仅如此,美国还想通过惩罚伊拉克这一表露了要变更美国主导的地区秩序的所谓“邪恶国家”,向主要大国强化其早就传达的如下信息:接受而不是挑战美国的单极秩序将获得更多的利益增值,这就是美国虽无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也不惜一战的根本原由之一。用美国防部副部长保罗?沃尔福威茨的话说,美国的领导层逐渐形成了一个共识,即需要证明“你的朋友将得到保护,你的敌人将受到惩罚,而那些拒绝支持你的人将后悔他们的所作所为。”而对伊战争显然是对这一观点最严格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