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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
圆梦在北京
2003年10月22日 00:09:21

本报记者 董月玲 〔意大利〕唐云

  克劳迪奥(Claudio),也有人叫他“老克”,是个意大利人。克劳迪奥的事,说简单点儿,就是一个失去土地,又热爱土地的意大利人,在中国实现梦想,建意大利农场的故事。令人惊奇的是,他并没有“水土不服”,果树种得好,赚钱,比中国农民赚得多多了。他是怎么做的?

  “在那里,我没能力改变环境,但在北京就不一样了”

  克劳迪奥的故乡是意大利北部的博洛尼亚,跟帕瓦罗蒂是老乡。那儿不仅出歌剧大名星,还出很多像他这样的厨师。在北京三里屯德国使馆旁,有克劳迪奥的餐厅“PeterPan”,这是他在北京开的第3家意大利餐馆。

  克劳迪奥个儿不高,样子很墩实,长着栗色头发和蓝眼睛,能讲简单的汉语,他讲出的汉语又快又溜儿,还夹杂着京腔。克劳迪奥生在农村,祖父有土地。

  “我的爷爷有很多孩子,他去世后,土地分开了,每个孩子只分到一点点,不好生活。”10岁,克劳迪奥随父亲离开农村,后来,他家开了间小餐馆。16岁时,他的父亲去世,克劳迪奥跟母亲搬到米兰北边的一座小城,开了家稍大的餐厅。

  1995年1月,克劳迪奥第一次来中国。这趟中国之行,改变了克劳迪奥的生活,他认识了一个叫路红卫的北京女孩。

  “我有一个同学,让我来中国帮他修一个意大利的设备,是做面的机器,只要一个星期。我想去中国,我没去过。行呵,我就来了。”

  修机器的地儿在北京的怀柔。克劳迪奥到了,可机器在外地还没运到,待着没事,翻译路红卫陪他逛北京,整整一周。“临走前一天晚上9点钟,那个装机器的集装箱来了,可我第二天一早7点就回国了”。

  一个月后,克劳迪奥又来了,这一年他一共来中国四五次。年底,他与路红卫结婚,两人回了意大利。

  “在意大利,我有一个餐厅,一家人的生活够用。我们一星期休息两天,去外边玩。去海边很近,开车一个小时就到,生活很简单,也轻松。意大利人喜欢玩。”他们生活的是一座小城市,克劳迪奥比划着说:“比朝阳(区)小很多,不到10万人。”

  两年下来,路红卫待不下去了。“我们在意大利过的是一种特别普通的老百姓的日子,我感到日子过得有些紧,不宽余,那是一份没有什么希望的日子。他的小餐馆挣不了太多的钱,只能维持生活,不是想扩大就扩大得了的。在那里,我没能力改变环境,但在北京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想,一个小餐馆完全可以做大。在中国,只要你有希望,会有机会实现,会过得更好”。

  1998年,克劳迪奥和路红卫又搬回北京,他们要在北京开家意大利餐馆,取名叫“PeterPan”,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中主人公的名字。

  克劳迪奥告诉我们,在意大利他就想好这名了。“一个是彼得?潘(Peter Pan)是个男孩儿,不长大,我心里边也不想长大,是个小孩儿。第二个是彼得?潘很有意思,他会飞,有很多梦想,我喜欢”。

  他又说:“我脑子里边都是梦想。梦想总是在里边,你明白吗?不是这个梦做成了,就没有梦想了,不可能,这个梦想实现了,又有别的梦想,一直地,不断地有。有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梦想,我喜欢新的、有意思的东西,我不害怕,我有力量去做。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在她的旁边,我对她说:妈妈你别害怕,现在你要去的地方,可能比这个世界还要好很多。在那里,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妈妈真的去世了,但我的生活一直不错,我想,是妈妈的灵魂在帮助我。

  “我爸爸30多岁就去世了,我妈妈去世时才50多岁,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长,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就是,今天有好的事情做就应该很高兴。昨天我做什么了我不记得,我只记得现在。对过去,我只记住好的东西,不好的都忘记。我愿与人打交道,每天都要有人说话才行,否则我就不高兴,这些都是我的性格。

  “我在意大利开餐厅已经20年了,我有固定的客人,彼此都习惯了,每天很平常。每家餐厅都差不多,饭菜也差不多。可是,我来中国,我开意大利餐厅,是新的东西,完全是不一样的。”

  因为没有太多的钱,他们的餐厅很小,只有50平方米,在长城饭店后边。克劳迪奥生性乐观开朗,不但喜欢做菜,而且爱跟客人聊天交流。厨房只隔有一层玻璃,有时他是边做饭边聊。克劳迪奥的纯朴热情,让到他小餐厅的外国人,有了回到家乡般的温暖亲切,大家喊他“老克”。

  第一家意大利餐馆可以说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谈起当时的情景,“老克”满面笑容地回忆道:

  “特别小,但生意特别好。每到晚上,没地方坐,满满的人。有人在里边吃,有人在外边等,有时候,客人要提前一星期预订。我自己做菜,客人来了,我出去跟他们说话。刚开始是外国人多,后来也有中国人,一半一半,钱很好挣。”

  克劳迪奥的拿手菜是“意大利的家常菜”,他用意大利语说了一串名字,然后又用汉语讲:“有饺子,是意大利的饺子。有千层饼,千层饼有肉酱的、有奶酪的、有蔬菜的,好多好多种。我喜欢做菜,我把做菜当艺术。菜做得好,客人夸奖我,我就会很高兴、很骄傲。”

  餐馆开成了,俩人挣到了钱,把家安在哪儿呢?路红卫说:“他一直跟我说不喜欢城市,希望住在农村。在意大利时,他也一直喜欢带我到农村去,说想过这种日子。我从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七八岁才到北京。小时候,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活,是不可忘怀的,会留在你的骨子里。

  “当时只是觉得他很喜欢土地,应该为他做点什么,干件两人都喜欢的事。虽然意识到咱们的水果市场有些问题,但农场具体做成什么样的,我是朦朦胧胧的。”

  克劳迪奥说:“在意大利,大概20年前,有了不少农场餐厅,很简单的餐厅,但里边有很好吃的东西。有面条、比萨饼,有农民自己做的香肠、奶酪,有新鲜的蔬菜、水果,有鸡、鸭、鹅,猪、牛,毛驴,什么什么都有。我很想要个这样的农场。但在意大利,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农场,因为我没有土地。”

  1999年,克劳迪奥夫妇决定包地办农场,把家安在农村,过一种宁静的乡村生活。这一年,他们在北京顺义区南法信十里堡村包了260亩地,来实现克劳迪奥在意大利没能实现的土地梦。

  “在中国,我没有一天休息。我在中国赚的钱比在意大利多得多”

  我们去克劳迪奥的农场,是星期天的下午。沿京顺路前行至枯柳树环岛向东,走3.5公里有一路口,南拐,走不一会儿,就能见到路边有一道白栅栏门,旁边竖了块不大的招牌:意大利农场。实际上,农场就在首都机场东北角,隔一道铁丝网就是机场跑道。

  农场的空地和路边,停满了汽车。蓝天白云下,是一片片草地和果树。几千平方米的鱼塘里,有鸭子和鹅游来游去。池塘岸上,有大人小孩在钓鱼。顺农场土路往里走,能看见露天游泳池、烧烤棚、篮球场、秋千架。绿草坪上,竖着一个个遮阳伞,伞下坐着中国人、外国人,大人、孩子,旁边的树上还拴着宠物狗。

  农场里有新旧两座餐厅。老餐厅,300多平方米,房顶裸露着粗大的圆木,地上是木桌和条凳,长长的桌子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吧台是用最普通的红砖砌成的。这儿原先是砖厂,现在还有一根大烟囱,因为拆起来太费力,盖餐厅时就把它包在里边,这反倒成了农场的一大特色标志。餐厅最主要的饭菜就是正宗的意大利比萨和面条,另外还有烟熏火腿、猪排和鸡翅,自酿的果子酒和果酱,自产的意大利桃、李、杏、梨等。农场给人的印象是很简朴,没有什么豪华建筑。

  周未周日,是克劳迪奥两口子最忙的日子,来农场的客人越来越多。“老克”说:“昨天,我们有500人来,今天星期天,有200人来。下周未,北京的一所外国小学,要租我们的地方搞活动,来500个小孩儿。”

  “这里原来就是果园,但很多果树病了,我们找来一辆推土机,翻掉,种新的。我们空运来一万多棵果树苗,有樱桃、杏、李、桃、梨、葡萄。我们还翻盖了原先的房子,在房子外边加了一条长廊,一个花园,自己住。2000年5月,开了农场餐厅。”

  农场现在种有4万多株果树,菜地里种着各种蔬菜和西餐调味植物,还养了猪、马、鸡、鸭、鹅等。意大利农场雇了40多个工人,15个厨师。

  “你们自己做果酱和香肠?”

  “做果酱,但香肠不做,我们养的东西不够吃。今年结的桃、李子、杏,都让来的客人买光了。”克劳迪奥还说,现在在意大利,也有这种潮流,就是人们喜欢回到田园、回到大自然中去。“人的脑子里边很丰富,但物质的东西可以简单些。”

  “每个星期,我们农场都有很多客人来。来的人里,有90%的人喜欢我们这个地方,也有10%的人不喜欢。他们喜欢的是这种简单、安静的生活,喜欢这种有水果、有玩的地方。现在,有很多中国人到欧洲旅游,到过意大利,他们知道,来我们的地方,跟到意大利一个样儿,能吃到意大利的面条、烤肉、比萨饼。”

  “老克”说自己很累。“在中国,我没有一天休息,你看,北京也没有一家商店是休息的。我也可以休息,到外边玩一个星期,可心里会不舒服,没有安静。当然,我在中国赚的钱比在意大利多得多。”

  下午4点,路红卫才得空,跟我们坐到餐厅的窗户边。

  “唉呀!我现在都快要累死了。”她说。

  “一开始把家安在顺义农村,是想有一个安静的、美的环境生活,里边弄间小餐厅,每天有客人来,挣够我们一家的生活费就行了。没想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成了我们的一块大活儿。

  “我们每天都赶着做事,想办法弄钱。农业就是这样,必须按时间一茬儿一茬儿地做,所以我们每天特别忙。城里还有我们的餐厅,‘老客’平时要在那儿照顾生意。我每天要早早起来,送大孩子上幼儿园,然后到我们城里的餐厅,送它要的东西,再拿回农场用的东西。因为没有太多的钱雇人,所以好多事都得我自己跑,像跑银行、国税、地税,跟政府各部门的协调,还常有人来谈业务,一天到晚没空闲,我都快累死了。

  “2000年‘五一节’,我们农场的小餐厅盖好了,我俩请城里餐厅的客人来玩,给他们发请贴。没想到,第一次,就来了一百五六十号人,全是在北京的外国人,当时我们农场还什么都没有。

  “后来,他们常来,还带朋友来。每次来,农场都不一样,增加了新的东西。知道我俩做得很辛苦,他们也满感动的。现在,不少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客人,而成了我们的朋友。他们会给我们提出好的想法和建议,甚至在我们资金周转不开时借钱给我们。他们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简单、自由、随便,能让人放松,自由自在的,他们是希望我们越办越好。”

  窗户外,一个外国人正和路红卫的两个女儿在草地上玩。我说:“这个人,一瓶红酒,一个人,刚才在餐厅坐了好长时间。”

  路红卫说:“他叫乔得龙,是个法国人,画画的,挺有名的,我们餐厅挂的好多画都是他的。他常来,今天本来想和我俩一块吃饭,可我们太忙,顾不上,没时间陪他。”

  草地上,乔得龙和两个小姑娘又玩又乐的,我们问他为什么爱来农场,他说安静、空气好、人舒服。“城里人多,车多,很吵闹,空气又不好。而且好多的老建筑也拆了,北京现在不像北京了,没有意思”。

  路红卫说:“我不太喜欢农场现在这个样子,来的人太杂。北京闹‘非典’时,有人跑农场来躲‘非典’,把家里名贵大狗也牵来,在草地上到处拉撒,我们的农场,成了一些人的免费聚餐场所。我在想怎么控制现在的局面,比如搞会员制,卖很贵的门票等等。现在是敞开了,随便进。

  “来的人多,火爆,你们可以多赚钱呵。”

  “可这是一时的。”路红卫道。“有人并不真喜欢这里,他们只是觉得稀罕就跑来了。不喜欢的人是不会再来的,而且他们还跟你吵,嫌这里太简陋。有时人多,特别忙,上菜慢,或菜一下上不齐,他们并不替你想,跟你大声嚷,甚至骂人。上周,就有一个客人,因为我们上菜慢,指着我们的鼻子骂,特别难听。他不高兴,你也会不高兴,这样会破坏这里的气氛,影响到那些喜欢这里的人,他们会烦,不知以后会不会都是这个样子,下次可能就不敢来了。

  “今年以前的客人不是这样的,也许因为是些外国人。看我们忙,他们也不吵,特别安静坐那儿,越是这样,我们跑得就越快。他们喜欢的是这里简朴、自然的环境,吃正宗的意大利饭菜。”

  我们问她:“一些时髦、新潮的杂志,介绍你俩时,都是什么爱情故事、成人童话的,把你们说得挺时尚……”

  “你们觉得我时尚吗?”她指着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的脸,反问我们,一桌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看我这手,多粗。我们第一次种树,将近一万棵树苗,都是我一棵一棵修剪的。先剪枝、剪条,然后沾药水。剪完了,我还得去挖坑,等那些树苗都种完了,我也累完了。胳膊根本不敢碰,一碰就痛,是肌肉痛,缓了好长一阵子。

  “时尚,那是别人的需要,不是我们要的,跟我俩没关系。那些杂志,是给城市白领看的,肯定要搜集一些浪漫故事,来迎合一些人的幻想。我们只愿做自己的事,不要别人来管,这才是我们的初衷。

  “也有女孩跟我说,你很幸运,嫁了个意大利人,他给你那么多。可我不觉得是这样的,是我俩一起,共同做起来的。当然,农场能这么成功,也因为‘老克’是个意大利人。”

  “‘老克’这里,我学到了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

  农场的果树经理叫刘臣,有意思的是,他还是这块地儿的前承包人。刘臣是十里堡村人,种了20多年果树。

  刘臣种果树的经历也算是大起大落,有挣大钱时的辉煌,也有一分钱没落下的惨淡。到最后,实在种不下去了,将地拱手相让,替人打工。

  “这块地,从1979年起就种果树了。在我的印象里,真正挣钱也就三四年。我承包果园,做得最大时共包了400亩地,全是果树。每年春天好几十万块钱往地里一扔,指望秋天一点点收上来。”

  “90年代,我们主要种富士苹果。1992―1994年价钱最高,还好卖。我们挨着首都机场,他们给职工搞福利,分苹果,都上我的果园来拉,城里好些单位也来拉。3块钱一斤还排队,来晚了就没了。果园一年产几百万斤,那时,我真挣到了钱。

  “1996年价钱滑坡,搞富士苹果一哄而上,市场上太多。价钱先降到一块一斤,后又落到几毛钱……像这几年俺们这儿,又搞什么‘世纪梨’,呼呼呼地,一年就发展到5万亩。这么搞,以后销路、质量都是问题。”

  1998年起,刘臣连赶上两年下冰雹。这两场雹子让他刻骨铭心:“可怕,太可怕了!现在想起来还心寒。第一场,是1998年9月底,记得是一天下午4点,下了一场冰雹,也就一分钟的功夫,果儿全给砸了,都是要摘的果儿,一下成了垃圾。像我这样一个小农民,一分钟,就损失好几十万元。唉呀!那种感觉,非常可怕,人非常非常难过。

  “没想到,第二年9月,又下了一场雹子,连着两场雹子,把我砸惨了,元气大伤,以前的积蓄砸没了,我的心气儿也没了。村里把地包给‘老克’,我现在等于从零做起。

  “2000年,‘老克’来了以后,也下雹子了,也是下午,一会儿的事。我们北边地里还有4万斤雪花梨没收,一块云彩一过,梨全被砸裂,烂了,没两天都招苍蝇了。

  “现在果园全装上了防雹网,下边还有防鸟网。照以前那样的冰雹,现在就没事了。为什么说到‘老克’这里,我学到了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这就是一方面。再比如以前,落地上的果儿我们都扔了,或喂猪、喂鸭子,他们不,用来做酒、做果酱,一点儿不浪费。

  “我种果树那会儿,包括我们村主任、乡镇干部都特盲目,不看市场,只是觉得种果树比种粮食好,就弄点苗,种吧,到时候大家下地锄锄草。如果我东山再起,能再做一把的话,我会好好规划一下,各个品种区,该怎么合理布局,怎么投入。我还要了解市场,好好调查调查。

  “你看人家欧洲人栽植,都是50厘米一棵,一米一棵,行距两米。咱中国人还是古板,现在栽果树还是3米×5米,树的株行距太大,树冠子也大。好处是一但下产量,单株产量高,稳产,但它最大缺点是结果慢。这都是按20年淘汰周期栽的。如果我再种果树的话,我会种密一点,长快一点,让它很小很小就结果,很快很快就淘汰,可能3年,也可能5年,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一种就是20年,25年。

  “我现在最想做欧洲的梨,大早前也有人想做,但没做起来。欧洲梨的缺点是不耐储存,容易得病,不好管理。我敢说,现在北京地区,挂果的欧洲梨树除我们这儿,别人肯定没有。我们种的欧洲梨‘阿巴特’,以前超市里卖过二十六七块一斤。”

  在果园,刘臣领我们看了“阿巴特”。梨树是由从前的雪花梨树嫁接来的,一棵梨树,上边结的是雪花梨,中间结着“阿巴特”,它的果大,状似北方的鸭梨。

  刘臣说现在自己干果园是不太可能了,因为十里堡村1300亩地全包出去了,村里已经没地了。

  “我现在想法儿帮‘老克’做起来,因为他比我有实力,起码他有个挣钱的餐厅,可以往地里投钱。农场地下全是滴灌,一亩地要1000块钱,像我以前就做不到这个。一棵树苗空运过来得100来块钱,260亩地,现在果树连大带小加起来有4万棵。除了枣、柿子外,北方的水果都有了。另外加上地费、水费、人工费等等,估计这几年农场怎么也投入了六七百万。”

  从果园出来,碰见“老克”。刘臣和“老克”见了面,就勾肩搭背地站一块,挺亲热。“我俩虽说有语言障碍,但一聊起果树,就有说不完的话,津津有味。他两口子,不是那种要多么轰轰烈烈的人,是踏踏实实干事的人。有时间,俩人都下地干活,我们合作得一直很好。”刘臣说。

  “他家祖祖辈辈也是农民,种果树的。‘老克’的姑姑,现在在意大利就有一个很大的农场,种果树种得特别好。他10来岁就帮他姑干活,像我们农场的苗子,都是他姑姑、表弟帮着弄来的。”

  克劳迪奥说,如果有机会,明年,想让果树经理去意大利学习,学新的果园管理技术。“像嫁接,在意大利有30多种办法,在这里只有一两种。意大利的水果是最好的,我们每年有50多个新的水果品种。”

  他拿来一摞从网上下载的资料说:“你看,这是梨,有20多个品种;这是桃,有50多种;这个是李子,今年新出的。这些一共有300多种,我们农场现在有100多种。在北京的燕莎商场,我看到过有一两种意大利的梨。”

  他打了个比喻,来说明水果市场:“就像女人们穿衣服,市场上只有一种,她们都穿一样的。要是市场上有100万种,女人们肯定会高兴。水果也是这样,水果品种多了,人们肯定会高兴。”

  克劳迪奥正准备在互联网上做意大利农场的网页,用5种语言。

  “我不用看明天,明天可能会有更好的”

  我们问克劳迪奥:“农民现在不爱种地,收入低又辛苦,搞不好还要赔钱。你觉得在中国种地,能挣钱吗?”

  “不挣钱,是组织的不好。”克劳迪奥这样认为。他说在他老家,上世纪50年代,农民自发组织起“合作社”。

  “几十个、上百个农民组织在一起。有一个办公室,告诉你种这个,他种那个。这个品种好卖,那个不好卖。你种一万棵苹果,结的果由我来卖。市场要什么,告诉农民种什么,消息灵通,不会浪费。有人专管种,有人专管提供设备,有人专管卖,大家结合起来,都有好处。”

  他说自己的农场现在果树还不挣钱,到明后年,才是果树的盛产期,产量上去了,就能挣到钱。

  9月,他们参加了在北京举办的一个农业博览会,去推广农场的果树苗。“我们要在明年春天前,把树苗订出去,因为两年大的苗就没人要了。”去年,农场培植的几十万株树苗都卖掉了。

  “来中国几年了,你感觉有什么变化吗?”我们问克劳迪奥。

  “有变化,最有意思的是农民,他们用安全药。”他马上道。

  “安全药?”我们没听明白。

  克劳迪奥解释说:“就是安全的农药,没有毒的,农民现在要用这种药了。新的科技成果他们都想知道。去年我们去了烟台、廊坊,参加农业博览会,很多农民想知道新的东西,新的品种。”他称这类脑子活,乐意学习新事物的农民是“新的农民”。但一些“老的农民”还很保守,不够灵活。

  “去年,我们要做果酱、做酒,要买李子,我们自己产的不够用。找到一个果园儿去,要买下全部的李子。我跟他说:我都要,好的,不好的全部要。现在还不熟,我要熟的,不怕,你慢慢摘,我交订金。”但那个农民不同意,说你要是要,现在就摘给你。

  “我说,再等一两个星期,熟了再摘。他说:不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我要熟的,不熟的,我不可能要。”克劳迪奥将双手放在眼睛上,比划着道:“眼睛(界)太窄,这样不行!”对于这种“老的农民”,他说要多看看市场,看看外边是怎么做的。

  我们问克劳迪奥夫妇:你们几百万元投进去了,每天又挺辛苦,反正田园梦也实现了,现在是不是觉得已经够了?

  “不,我希望能继续。”路红卫这样答。

  她还说:“做农业,必须坚持,投入大,见效慢,得有点耐力和耐心。幸运的是我们有这个餐厅可以攒钱,在缺钱时,又有朋友肯借给我们。如果有一年不能投入,我们也坚持不下去了。今年我们没往地里再投入,该投的已经投了,餐厅已经有赢余。

  “‘老克’来中国时,可以说没带来一分钱,但只有5年,我们做得很好。最多时,我们在城里有3个餐馆,还有这个农场。现在,常来人和我们谈合作的事,这就是成就呵!他们是看我们做了,才肯给我们机会;如果什么都没做,人家凭什么提供机会给你。有了机会,我们就可以做更大的事,这比手里攥着六七百万元要好,因为你同时也在创造更多的发展机会。”

  谈到以后的事,路红卫说:“比如,我想做速冻的意大利比萨,拿到超市上卖。还可以生产意大利奶酪,我想往工业上靠。再比如说,往一个县或一个乡推广我们的果树苗,让他们种,我们来销,还可以生产酒和果酱。只要你拿出的是好东西,就一定能成功。

  “当然,要想做成这些事,我离不开‘老克’。但同样,假如他还待在意大利的话,也不可能做成这些事,像现在这么风光。到中国来,也改变了他的生活。”

  克劳迪奥承认:“在意大利,没有人有很大一块地的。最大的,也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在我的家乡,买块好一点的、能种水果的地,一公顷差不多要花2.5万欧元。”

  夕阳西下,农场的游客渐渐少了,克劳迪奥一家坐到大草坪上。克劳迪奥脱了鞋,躺在草地上。1岁的小露娜,3岁的朱丽娅全骑他身上。两个小姑娘把她爸当滑梯,爬上爬下。

  我们也问过克劳迪奥往后的打算,他是这么答的:我不习惯在大酒店里,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那样很难受。在农场,我很舒服,就像那个鱼在水里边。

  “我的根子是在土地上。现在在这里,我很高兴,这里边有我喜欢的东西。不少人找到我,跟我谈办旅游、办农场,还有别的东西。明天是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不用看明天,明天可能会有更好的”。

  “因为在中国,我会有很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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