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头有一本一年前辞世的法国著名农村社会学家孟德拉斯（Henri Mendras）的经典著作《农民的终结》。这本书初版于1967年，十几年前曾被译介到中国来，2005年1月被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再版。

　 孟德拉斯写道：这是一本文明的死亡证明书，这个文明在生存了十个世纪之后死去了。它是科学的诊断，而不是思辩 的方向。在一代人的时间里，法国目睹了一个千年文明的消失，这文明是她自身的组成部分。

　 孟德拉斯在书中指出，“20亿农民站在工业文明的入口处，这就是在20世纪下半叶当今世界向社会科学提出的主要问题”。具体到当下的中国国情，则是三四亿农村剩余劳动力正急速地涌向城市，站在了我们称之为工业文明、城市文明的边缘。

　 传统意义上的农业文明，似乎正在走向萎缩。在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急速地向工业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农民的数量在日益减少，农业文明也正在从日益发达的传媒视野中消失。

　 虽然传媒更加发达了，传播的方式更加快捷了，但在我们这样一个农业大国，有关农民的直接信息还是太少了―――春节前后的民工潮，城市中即将拆除的城中村，重点大学里持续减少的农村生生源……这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有关农民的信息。但分析起来，莫不是从都市人的视角看待农民和他们的文化。在纸质出版物中有关农民的直接声音，还是很难搜寻。

　 在人潮涌动的图书市场上，有关农民的书籍是很难找到“市场”的。几十年前作为劳动符号的传统“农民”英雄，他们身上的红色光环尘埃落定以后，再也不被今天的读者所熟悉了。现在如何呢？当代农民形象，多是被剥离了内容的空洞化的概念。眼下我们从出版物中看到的“农民”形象，其实多为产业化过程中的农业商人。

　 在当下急于追求时尚生活品质的国人眼中，正如孟德拉斯所说：“小农”的称号对所有的人都具有一种近似神秘的价值。

　 他们不能表述自己，他们必须由别人来表述。150年前马克思在谈到对农民的看法时曾经用过这样的话。但在我们的文化产品里，“他们”又是如何被表述的呢？

　 以工业社会的价值观、商业社会的诉求来看待农民，或者在学者自定的逻辑里自圆―――这是一个当代农民形象被表述的总体状况。媒体的商业化倾向，图书的市场标准，使得绝大多数出版物中的农民形象都被排斥在都市视野之外。

　 城市中白领阶层作为消费品的乡村图书―――旅行“牛皮书”呈现的是一些见物不见人的文化景观。乡村社会的价值体现在洁净的空气、不受污染的食物水源、纯朴的民风、和谐的自然景观、感伤的习俗、温婉的乡村故事，或者奇异的风俗习惯中，被都市人抽象了幸福。

　 商业化倾向的另一标志，就是传媒中对于农民形象的娱乐化倾向。电视上，以农民生活为素材的那几位当红笑星，让多少城里的饮食男女笑得前仰后合。

　 孟德拉斯写道：“农民根深蒂固的悲观主义是非常出名的。”

　 在中国的乡村版图上，几乎每天都有约70个村落消失，每年都有上万个村落在中国的行政版图上消失。消失于无声无形。

　 到哪里可以读到农村的私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