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人来说,中亚素来都是一个神秘之地。在这个又叫亚洲腹地的地方,地理、气候特异,民族众多,国家林立,宗教信仰复杂,诸多矛盾、冲突总是不断,因此人们觉得很难看到其真实面目,从而引发出更多的好奇心。19世纪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正是在这种好奇心与探险精神的驱使下,深入波斯广漠、环里海地区及其他中亚地区进行探险、寻胜达六七次之多,著有《亚洲腹地旅行记》一书,在世界上引起了广泛的影响。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又有一位记者———英国的卢茨·克莱维曼在做类似的旅行,他的足迹涉及十几个国家,收集了丰富的材料,也写成了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就叫做《新大牌局———亚洲腹地大国角力内幕》。 与《亚洲腹地旅行记》不同的是,克莱维曼不是把考察的侧重点放在对有关地质、古生物、动物、气象等方面资料和情报的收集上,而是倾全力考察中亚地区各国的社会、政治、经济与能源问题,通过追溯分析了中亚政治经济现状的历史成因,因此,这部书可谓一部揭秘之作,它揭开了蒙在中亚这一地区上的神秘面纱,让我们得以一眼看穿今天的中亚到底是什么样子,并能了解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作者告诉我们,自冷战结束以来,特别是“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和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将中亚推上了世界关注的中心,20世纪90年代初期西方国家为此创造出了一个名词:“新大牌局”,也就是19世纪的第一个大牌局———大英帝国与沙皇俄国为称霸中亚所进行的一场殊死拼搏———奇怪地梅开二度。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如今的大牌局与过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争夺矿藏,”因为在里海沿岸和海底蕴藏着世界最大的未开采的矿物燃料宝藏,所以,世界各大国才纷纷把触手伸到这里,一场众多势力的较量就此展开。
作为一名生活在今天的记者,作者显然比当年的斯文赫定要方便多了,他不需像斯文赫定那样长途跋涉乃至出生入死,而可以乘坐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汽车和飞机在十余国穿梭,深入到油矿开发现场,而且他可以接触到上至总统,政治家、外交官、军阀、石油大亨,下至经理、普通工人、身边的司机、难民等各个层次的人物,跟他们进行对话,因此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拿他的话来说是研究了这一地区的玩家、看客和受害者,所以他能从各个视角,打开中亚现状的横切面,并透视出各种势力围绕能源问题所形成的错综复杂关系。
中亚地区的能源争夺战不仅集中于石油、天然气的开采上,也集中于几条输油管线的铺设上,在某种意义上,后者更是几个大国,特别是美、俄两国明争暗斗、在那里不断角力的焦点,这一点,在很可能是几十年内地球上最大的油田———哈萨克斯坦的卡沙甘油田被发现后,便显得更为明显。在前苏联时期,各加盟共和国的基础设施全部朝向莫斯科,几乎所有的输油管都是向北经过俄罗斯领土,现在俄罗斯坚持新的输油管要走同样的路线;美国支持建设从土库曼斯坦经过阿富汗的输油管线,此外,还提出修建从阿塞拜疆首都巴库起经过南高加索到土耳其的地中海港口杰伊汉的大输油管计划;伊朗则建议沿土库曼斯坦境内的里海东岸修一条管道穿过伊朗到波斯湾,仅此,我们就可以看到这场能源争夺战的激烈程度。而这种争夺战还跟一些国家的领土问题、民族问题、反恐问题紧密地搅和在一起,中亚地区之热闹非凡也就可想而知,有人说它像10余年前的巴尔干一样令人头痛当非虚言。
在读《新大牌局》这本书时,我们会惊叹几个大国介入的程度之深已经超出了想像。但不管这些大国以什么名义介入,无疑都跟能源有关。正如作者在谈到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时说:“虽然里海的石油资源可能不是开战的理由,但它肯定是反恐战争的重要目标。”这也被许多局内人一眼看穿,书中引用了哈萨克斯坦所有输油管的主要官方策划人叶西姆贝科夫的话:“谁会相信对美国人来说这场所谓的反恐战是针对本·拉登的?这场战争是针对我们的———他们要的是我们的石油。”
作者长期以来一直在思考争夺资源的斗争怎么会导致冲突和战争,因而立志在里海地区、高加索和中亚的许多国家进行这次旅行考察和访谈的,但他在揭示大国角力的内幕同时,也揭示了中亚各国的社会风貌,各种人物所呈现的各种姿态:腐败的政府官员,骄奢颟顸的石油大亨与暴发户,不屈不挠的环境保护者,骄横跋扈割据称王的军阀,以及那个腼腆寡言却立志要继承父志的前阿富汗领导人的未成年孩子,都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但最让人感到伤心惨目的是那些受战争之害或无辜被驱赶流放的难民,他们一贫如洗,连最起码的生活条件都没有,有的甚至几个孩子都被打死,在逃亡的路上只得取出他们的尸骨一起带走。世界银行的女职员对作者讲述石油美元如何引起腐败和不公,而腐败和不公又如何加剧社会紧张局势时说:“少数富人和广大贫民之间的差距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在石油上赚的钱,一点儿也落不到人民手里。”作者也认为:“石油美元这一突如其来的横财,带给全球几乎每一个石油国家的都是祸大于福,结果导致的是腐败、社会紧张、政变和内战。”我们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有些绝对,但看来至少在中亚的一些国家是如此。
敏锐的目光,广阔的视野,丰富的政治经济和历史地理知识,是卢茨·克莱维曼这位出生于德国,成长于美国,毕业于伦敦经济学院的资深记者从书的背后传达给我们的信息和印象。作者曾为《每日电讯报》、《新闻周刊》、《星期日电讯报》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撰写过许多深度报道,而这本《新大牌局》因其所呈现出的强烈现场感,巨大表现张力以及其思想深度无疑可称得上是他的一部力作。
《新大牌局——亚洲腹地大国角力内幕》
卢茨·克莱维曼著
新华出版社
2006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