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人不同，每每谈及那些困扰着这颗星球的问题：环境恶化、动物受虐待、物种灭亡以及人的精神资源的枯竭，她没有愤怒和不满，仅仅面带微笑地说：“确实是这样的。所以我们才要做点什么。不要问能否带来改变，只要有人去做，就有希望。”

    是的，她总是给人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直到读到这本《希望的理由———古多尔的精神之旅》，我才真正了解简那种“充满希望”的感觉从何而来。事实上，她和别人一样，有过怀疑、困惑、失望甚至绝望，所不同的是，那双观察黑猩猩的眼睛，同时也在洞察人类和她自己的内心。

    1975年，与简在贡贝一起进行研究的4个美国学生，被40多名武装分子绑架。随即而起的谣言包围了她，人们责备她没有挺身而出换回那些学生，尽管她当时并不在现场。她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多年的友谊与信任因为这次意外，变成了敌意和怨恨，简难以相信。

    简发现黑猩猩的世界同样存在着残忍的群落攻击和屠杀，却被告知，这样的资料最好不要公布于世。有人认为，这样的观察成果将给出一个借口：战争是不可避免的。究竟应该如何对待科学观察数据？一位她所尊敬的科学家直言不讳：“简，我们最好不要谈论我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在为人类生产食物的地方，为了防止鸡在笼子里打架，它们被倒吊在长绳上，依次送到机器面前，切去它们的喙；猪被养在小得几乎无法活动的圈里，站在一块窄板上，直至变得畸形；为了使牛的肉质细嫩，它们被与铁质隔离，不得不喝自己的尿液……

    目睹了国家间的战争，人类的明争暗斗，仅仅因文化不同的屠杀，她感到痛苦和疲惫：“只有我们人类才能故意给活着的生灵造成身体上或者心理上的伤害，尽管我们知道———甚至正是由于我们知道———那会造成什么样的痛苦。”

    在黑猩猩朋友间，在漫天星光下，简感受着自然进化的力量，也为地球和人类的未来焦虑。她的研究拯救了她。

    两只打架的黑猩猩在他人的帮助下“和解”了，开始互相梳理毛发；一条蛇游动过来，已经爬到树上的黑猩猩，忍不住冒险从树上下来，把另一只拉上树；而另一次，一个成年黑猩猩在救一只溺水小猩猩时丧生……

    简不禁想到那些让她感动的事情：一个本来就要赢得环球游艇大赛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把另外一名选手从散架的游艇中救出；二战期间，在全世界都对纳粹的行径噤若寒蝉时，多个国家的大使和领事为犹太人发放签证；当地震、水灾或任何有人承受苦难的时候，就有人送去钱、食物和生活用品，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她看到了行善的力量，作恶的力量，正如黑猩猩一样。“从我们祖先那里继承来的两种对立的倾向，忽而把我们拖向暴力，忽而又把我们拖向仁爱和同情。我们是不是要永远被这样拖来拖去……我们有没有能力控制这两种倾向，而选择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呢？”

    作为一个宗教信徒，简相信：上帝只救自救者。作为一个科学家，她更加相信：在人类漫长的进化旅程中，每一个人都曾起过或多或少的作用。数以亿万计的结合才产生了贝多芬、圣方济各、希特勒的身躯和大脑———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以至于他们可以影响数以亿万计的其他人，甚至人类的历史。

    或许这就是希望：相信每个人，依靠每个人。

    她放弃了钟爱的黑猩猩研究，开始致力于“根与芽”项目的推广。在她看来，这不仅是在帮助动物，同时也在帮助人类自身，在本性与道德交替上演的人类社会中，学会依靠精神的力量，战胜丑陋、贪婪、自私……

    6年前的北京之行，她被问及最多的是：你真认为能拯救地球吗？她微微笑着，和蔼而充满希望地注视着对方：“不，我并不那样认为。我们没有能力改变整个世界。可是，我们可以努力去改变一个人或一个地方。我想，这就够了。”

    《古多尔的精神之旅》［英］简·古多尔、菲利普·伯曼著 祁阿红译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