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北京通州区那帮地下摄影爱好者说起刘禹来,仍有人“恨”得牙痒痒。 几年前,国外一个大收藏家来北京买照片,大伙儿都好久没“开张”了,全指望自己的作品卖个好价钱,对付三年两载的生活费。于是又是张罗场地又是装裱作品,有人还找出了衬衫领带,全部收拾利索了,就等买家光临。
这时,闲人刘禹穿着大汗衫来了。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租住的郊区破屋子里看书。他腋下夹了几张照片,踱着一贯的慢悠悠的步子晃到展厅,说拍了几张,也来凑个热闹。
有人瞅了一眼,嘿,那也敢叫“摄影作品”,人像模模糊糊的,一看就是焦点没对准。再一问,还是用傻瓜机拍的。大伙儿乐了,说墙上都挂满了,没地儿了,要不,你挂厕所边上。刘禹便认认真真把照片钉在了厕所门边。
大买家到了,把四周装裱精美的照片看个够,也没吭声。倒是等他上完厕所出来,看到刘禹那几张连毛边都没裁掉的照片,停住了,并立刻决定购买。一场吊足了期待的展览盛会,以刘禹一个人的胜利告终,其他人一件作品也没卖掉。
很多人至今忿忿地把刘禹那次的经历比作“狗屎运”,但在一次严肃的采访中,刘禹还是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那次“偶然”,是经过精心策划和缜密研究的。
他从储藏室里找出留底的两张照片,上面早就积满灰尘。一张看似普通的街景:一辆疾驶的汽车上,一个人在呕吐,背景依稀是一片已竣工的高楼和在建的建筑工地。“我特意找朋友借的红色汽车,买了牛奶、面包当呕吐物,吐多吐少都不好看,拍了好久才弄出这个感觉。”据说,当时有人志愿充当模特,因为嘴小,还落选了。
另一张黑白照片似乎更为寻常:一个女子在写字楼等电梯,只是一个背影,身材也不曼妙。但一眼望去,总觉得画面很是奇怪。原来,刘禹把电梯上行、下行两个箭头,都涂上了红色,而现实中,一个等电梯的人,除非误操作,否则绝不会同时按两个键。
刘禹对这组照片的解释是,“速度产生眩晕”。很多人搞不清楚,刘禹也不在乎,这是他和买家的默契。很久以后,刘禹才逐渐透出风来,他当时确切地知道国际收藏界的风向和喜好,那几张照片几乎就是为收藏家“定制”的。
刘禹是怎么知道的?惟一的解释只有书。他所有的体验几乎都来自书。
在地下艺术家聚居的圈子里,刘禹是出名的“闲人”。他足不出户,书不离手,有外地新迁来的朋友,都要来向他请教在北京的生存艺术。屡屡有人因为采纳了他的意见而迅速改变了生活窘境,但“大师”本人似乎并不急于改变自己的困顿。据说在一段日子里,他家的开销全凭太太的工作。
按照“江湖传言”,刘禹是读尽天下藏书的。一次,一个朋友说起一本想买而找不到的图书,刘禹断然说,三联书店有卖。两人同去,朋友请店员用电脑查询而不得,刘禹一人下楼去,一会儿就举着书上楼来——原来,电脑输入时把书名写错了,所以数据库里找不到。
还有一次,一个学外语的朋友念了一本英文老书的开头,刘禹立刻说出这本书是哪年哪个出版社的版本,并滔滔不绝地讲出其他版本的不同来,朋友都听傻了,要知道,刘禹并非外语专业出身。
最近几年,刘禹迷上了电影,有时会连着看上好几天。他超强的记忆在这里又充分显现出来,假如你给他一个关键词,他立刻能报出和主题相关的十几部乃至几十部电影的名字。眼看下一代要出世,刘禹不得不找点儿收入。他给一个电视栏目写影评,居然博得满堂彩。
刘禹是一个相当难采访的家伙。他总能把你所提的闭合式问题一一化解,最后轻描淡写地落到别人身上,而对自己丝毫不提。我们闲谈了两小时后,他把一条腿舒服地盘在朋友家的沙发上,头往后仰,笑眯眯地说:“我打赌,你采访我的稿子写不出来,我太不好采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