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单从年龄而言，在论资排辈的日本社会里，让年仅51岁的安倍这么早就坐上首相宝座，无异于粉碎了比他年长的众多中老年议员的首相梦，不符合自民党建党以来的传统和游戏规则。在这一点上，别说将惹来安倍所属的森（喜朗）派以外政治家的愤愤不平，就是森派内部对此也无法达成共识。不但未有共识，森派会长森喜朗在去年9月众议院大选告捷、小泉第三次内阁成立、党内有人在吹“安倍风”时，就不断告诫森派成员不得轻举妄动，不许乱放风声替安倍鸣锣开道。

    齐唱“安倍温存曲”

    于是，为了劝阻安倍出马，森喜朗本人还与自民党内的元老们齐唱“安倍温存曲”。所谓要对安倍“温存”，意思是要好好保护安倍、爱护安倍。因为，在森喜朗之流的老鹰派看来，有“昭和妖怪”岸信介“优质遗传基因”的安倍终归是会被抬进首相府的，他何必和众多比他资格老的叔辈、兄辈们争先后、比高低？与其匆匆被捧上台就摔倒，不如从长计议，等候更合适的时机。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为了保护和教育在政治上仍显“稚嫩”的安倍，曾以“失言首相”著称、因民意支持率跌至7％而下野的森喜朗，先前还暗示安倍不能瞎模仿小泉的强硬手法和作风。

    小泉靠山最不可靠

    “安倍首相”一度被吹嘘为“已成定局”的另一重要因素，是他在小泉第三次内阁成立时被委以内阁官房长官的重任。为此，不少误将“小泉人气”（或“小泉现象”）与“小泉势力”（或“小泉党”）画上等号的人士，以为安倍已找到政治大靠山。实际上，正如森喜朗在去年与小泉合演“力劝小泉避免解散国会之决策”的闹剧时所透露的部分真情一般：小泉在党内之所以可以呼风唤雨，主要因为他是自民党总裁。一旦他离开首相府，恐怕党内谁也不会再理睬他。

    从这个角度来看，安倍备受小泉首相赏识，并不意味着他就能顺理成章成为首相。试想，就连自己明日何去何从都充满变数的小泉，哪能替安倍撑腰？

    有关“小泉靠山”之不可靠，只要我们进一步分析小泉第三次内阁之特征与使命，答案就会更加清楚了。

    “神风内阁”试探反应

    小泉第三次内阁有何明显特征呢？其一，这是一个限时下台、不可能有大作为的过渡时期的内阁。

    其二，从其内阁主要成员的选择与安排，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准备与邻国冲撞、闹翻，具有试探国内外对“无定见右翼”小泉政策所能容忍的底线性质的“神风内阁”。特别是小泉委任麻生太郎为外相，更早已注定此内阁不准备、也不可能与邻国搞好关系。

    麻生太郎何许人也？从韩国人的角度来看，其家族的企业不仅在战前奴役朝鲜劳工，在战后也未协助韩国人了解有关这些“强制劳工”的真相。至于他数年前在东京大学演说时血口喷人，说什么朝鲜人“创氏改名”并非强制，而是自愿，令韩国人义愤填膺。如此毫无忌惮、颠倒黑白的说法，不但令有良知的日本人感到羞耻，就连一部分有“远大战略”，准备推行美、澳、日、韩同盟，孤立中国的日本专家也感到困惑与头痛。

    麻生外相出场的效应

    当然，对于自民党人来说，麻生外相的出场，也有其正面的效应。那就是，许多如假包换、一向主张修宪派兵、渴望集体防卫权的老鹰派顿时相形见绌。曾经一度是中曾根宠儿、后来又与中曾根闹翻的前防卫厅长官山崎拓被人戏称为“鸽派”（有人甚至说他是“亲华派”）就是一个例子。就连与石原慎太郎同属上世纪70年代成立的极右的“青岚会”之“志士”、曾称日本为“神之国”的前首相森喜朗，与麻生相比也成了“温和派”。

    正是在麻生的对比下，近几个月来学乖的安倍晋三倒显得有点“稳重”和“可爱”。但认真分析，在自民党的政治剧本里，“麻生首相”这一幕从来就未曾被谁考虑编写过，更遑论将它搬上台。至于安倍，虽然被认为终将成为“真命天子”，也比麻生“稳重”，但此刻出马似乎还略为早些。这也许就是政治剧本作者森喜朗等人此刻的基本看法。

    于是乎，在麻生效应与国内外对小泉“神风内阁”有强烈反应之后，善于观察政治气候、诱导舆论的自民党元老与主流媒体，已逐步地将其意中人——前首相福田赳夫的长子福田康夫推出来。这就是几个星期来东京政情略呈所谓“暖流”（比小泉、麻生不那么令人厌烦）背后的真相。

    第二代“角福之战”的胜者

    69岁的前内阁官房长官福田康夫当然不是什么“鸽派”，更不是什么“亲华派”。当年协助小泉上台的前首相田中角荣的长女田中真纪子，之所以被迫离开外相官府，在相当的程度上，也与她和福田康夫不睦有关。田中真纪子当然也不是媒体所渲染的什么“亲华派”，但不管是在对靖国神社问题上或对华态度上，福田康夫的态度显然要比田中真纪子坚决和强硬。应该这么说，作为日本官僚体制与自民党主流派权益的坚定维护者，福田康夫不管是在行政或政策的思考与运用上，都比田中老练和成熟。日本保守阵营之所以一直看重福田，原因就在这里。第二代的“角福之战”一交锋，田中就处于下风而结束她与小泉临时合演的“政治鸳鸯剧”，其道理也在于此。

    至于福田康夫在任内阁官房长官期间曾积极筹划与推动“国立战殁者墓地”的构想，就将他列入与参拜靖国神社者意见相左的“鸽派人士”，更是极大的误会。“国立战殁者墓地”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它与靖国神社如何分工？迄今还是一个未知数。

    另建“国立墓地”受质疑

    针对官方提出的有关“国立战殁者墓地”的构想，日本“祈求和平、反对战争的战殁者遗族之会”（和平遗族会）就曾表示：在东京千代田区有一个埋葬无名战士的墓地——“千鸟之渊战殁者墓苑”，国家领导人和外国国宾如果要凭吊战殁者，只要到上述墓苑所在地即可，何必劳民伤财，另建一个有争议性的“国立墓地”？

    足见盲目鼓吹这一定义并不明朗的“国立墓地”构想的积极意义，或对这一构想推动者给予过多的掌声和期待，与日本国内和平反战人士的意愿颇有距离。

    了解了麻生效应及福田康夫被描绘为“温和派”与“亲华派”的假相，人们在探讨下届日本首相的问题时就不会对福田存有过高的期待和幻想。应该这么说：安倍是名副其实、颇为好斗的“鹰”，福田却不是一些媒体渲染的温和的“鸽”。

    究竟是要让“稚嫩”的小鹰派安倍提前出笼，摧毁不少自认为“尚未完全燃烧”（即尚未完全发挥其才华）的自民党中老年政治家的“首相梦”？还是按部就班，让圆滑、保守而沉着的福田出来撑江山？随着9月自民党总裁选举日期的日益临近，自民党人正在加紧内部的协商、交易与黑箱操作。放“安倍风筝”与放“福田风筝”者的啦啦队们（包括天天在测支持率，参与舆论诱导的大众传媒）助兴的叫嚷声，也将越来越热闹。

    （作者为新加坡《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日本龙谷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