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们的语文老师魏老夫子，这样赞美过夭夭：“窃闻山中有草，名‘笑矣乎’。嗅之，则笑不可止。房中植此一种，则合欢、忘忧，并无颜色矣。”好像聊斋中的婴宁。那时的夭夭是多么爱笑啊。

    在我们这群朋友中，如果说我和夏是喝过苦咸水的话，那夭夭就是蜜水里泡大的。夭夭家境优越，长得也漂亮，成天像一个小公主。夭夭的男友大阳，是她家世交的儿子，大她两岁，能干而大气，对她宠得不行，甚至宣称要让夭夭婚后“从公主升格为女王”。

    但生活在夭夭23岁那年轻轻地转了一个弯。那年夭夭认识了夏的一个同事，40岁的主任医生，离异，有一个11岁的女儿。大约是他的沧桑诱惑了夭夭的单纯，夭夭突然说要和大阳分手，要跟他在一起。夭夭宣布：“我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夭夭的父母自然竭力反对。朋友们也都反对，我比较“市侩”：他大你17岁，快可以做你爸爸了。再说他女儿都11岁了，小一点儿还好办，太大了难以建立感情。这些都是高难度的问题，你有平路可以走，干吗去爬山呢？你对大阳也不是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夏比较雅，她觉得在此事中她多少负有一点儿责任，认真打听了一下，说：他其实和他前妻感情很好，只是他前妻去澳洲以后不愿回来，才离的。他心中大概依然有他前妻的影子。“我知道。”夭夭却很自信：“但我这么可爱，这么青春，还从他心中赶不走那个‘黄脸婆’吗？哼！”

    所有的反对，以及那个男人开始阶段的迟疑，似乎都只是鼓舞了夭夭的斗志。她“笑矣乎”的气质和勇敢也很快就打动了那个男人的心。他们结婚了。事已至此，我们作为朋友也只有祝她幸福了。

    刚开始，夭夭从公主转型为妻子、母亲还算顺利。做饭、洗衣服这些家务活儿没有难住她。小姑娘家教不错，对她这个后母还算有礼。

    但夭夭作为母亲毕竟没有经验，后来她有两件事接连处理不当，令她和女儿的关系急转直下。而后，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女儿问题不断，夭夭想管又怕管，首鼠两端间反倒令冲突升级。随后，夭夭又怀孕了，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好。老公不得不两头奔命，忙于扑火。

    可随着儿子的出生，女儿心情失落，早恋了，老公大发雷霆的结果是女儿离家出走！老公前妻匆匆赶回。老公前妻倒真是个不错的人，她安抚了女儿，叫她为了爸爸的幸福，要和继母和睦相处。又批评老公不该把过多的责任推给小妻子。

    但是这时，身心疲惫的夭夭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向老公前妻提出，让她把女儿带到澳洲去。这一下，不但令老公前妻对夭夭的善意大生怀疑，更令老公非常生气：“这下她该有理由和我争夺抚养权了。我的女儿，谁都不能夺走！”女儿最终还是留下了，因为老公前妻在澳洲的生活尚不很安定。

    这以后，女儿虽不再和夭夭明着对抗，但却对夭夭敬而远之。夭夭也不自觉地把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到了儿子身上。家中的气氛变得萧索。夭夭那令人忘忧的笑容少见了。

    老公开始不大愿意回家，常待在医院里。夭夭开始抱怨丈夫对自己不关心，对我和夏说：“当年大阳对我多细心……”我和夏都说，以前的事就别多想了，好好把握现在吧。

    日子就这么过着。去年，夭夭的公公生病、住院、去世；又恰好夭夭的公司新上马一个大项目，常常加班，令夭夭手忙脚乱。看着家中乱糟糟，老公不禁想起了前妻的干练和冷静，更不自觉地从口里冒了两句出来。两口子大吵了一架。夭夭向我们哭诉：“当年，我为了他……”

    听夭夭诉完了她家里那些麻纱经卷，我也只有安抚她：“明年你女儿就要到澳洲去上大学了，到那时一切就会好的。”但到那时真的就一切都会好吗？希望如此吧。我拍着她的背，心中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