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事，24岁的张世杰撩一撩喷满发胶的头发，苦笑着蹦出一个词儿：“郁闷”。

    小张的“郁闷”纯属自找。两个月前，他在新浪网上发帖：本人计划7月份开车到西藏旅游，希望网友捐献旧衣。他表示自己沿途可以顺带将旧衣分发给贫困儿童，且承诺：“六环以内，上门取衣。”

    为了更有号召力，这位眼下在朋友建材生意中入股的年轻人，在帖中署名“小张老师”，尽管这是他两年前的职业。一切大大出乎了“小张老师”的意料，次日，他的手机和信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轰炸”。当月，光是手机就缴费2300多元，吓得他赶紧买了个小灵通。

    最初，小张甚为网友的热情感动。只要接到电话，无论手头有多紧要的事儿，他都会搁在一边，骑上那辆像黄色荧光笔一样耀眼的本田摩托，在北京城内城外奔来突去。速度快得“警察都追不上”。

    可摩托车再快，毕竟装载有限。半个月后，小张卖掉“本田”，借了辆七成新的松花江面包车。再过半个月，连面包车也应接不暇了，于是他只能将“上门收取”改为“定点定时收取”。迄今，小张已在玉渊潭公园、朝阳公园举办了3次捐衣活动。

    小张并不情愿别人将他的行动与“高尚”绑在一起。他称自己只是酷爱旅游，而收取网友衣物，沿途发放给贫困孩子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个在城市长大的青春男孩，迷恋古典诗词。他总是试图在自己的行走中，搜寻到古代诗人描绘的意象。然而两年前的甘肃之行，让他的“田园梦”变得支离破碎：“斜斜的篱笆”没找到，却遇到了许多衣衫褴褛、光着脚丫追赶汽车的孩子。从那时起，小张的行走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松了。

    此番准备西藏之旅，小张原计划只是随车带一些网友们捐助的旧衣物，沿途分发。然而网友们的捐助热情，大大超出了这个80后年轻人的想像。收来的旧衣服很快便堆满了他那间20平方米的房间。窗台、衣柜、床头上到处是旧衣服，再堆下去“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小张一咬牙，在郊区租了两间小平房。虽然离家远，但价格便宜。

    眼下，让小张发愁的，是如何给衣服分类和消毒。在两间装有铝合金门窗、铺白色地板砖的小平房里，用米老鼠图案编织袋、家乐福超市塑料袋和真维斯服饰包装袋包裹的旧衣物，已堆满了其中一间。小张随手挑出两个袋子，掏出一套起球儿的灰色保暖内衣、3条肥大变形的牛仔裤、一双脚底开胶的运动鞋。“这些还算好点的，还有臭袜子和浴袍。”他皱了皱眉，比划着说：“前胸后背都露一大块肉的裙子，这让我怎么给那些孩子？”他甚至收到过情趣内衣。

    更令小张头疼的，是如何运送这些衣物。照现在的接收速度，到7月底，至少需要五六辆箱式货车运载。而按照原计划路线，从北京到西藏，要途经内蒙古、宁夏、甘肃、青海等地，租车费、油费及人头费用，初步估算需15万元，这还不包括前期的宣传、衣服保管和消毒等费用。

    这笔开支相当于小张3年的收入。无奈之下，小张找到有关慈善机构请求帮助，但没有结果。有位女士主动请小张吃饭，承诺从部队派车，还拿出印有某某办公厅的红头文件。小张乐得当即给女朋友发短信：“终于有办法了！”然而那顿饭还没吃完，女士便提出设立慈善基金的计划，并满脸堆笑地说：“我们还可以提成。”小张明白饭局原来是“鸿门宴”，从此不再与这位女士联系。

    “做善事真不容易啊！”小张穿着个性破洞牛仔裤，T恤上打满补丁，蹲在“仓库”外的石棉瓦棚下叹息。有一次，快递员送来一个大纸箱，小张打开一看，里面只有3双尖头皮鞋，鞋跟足有3寸高。接着快递员递过来一张35元的“收方付费”单据。

    “真搞笑，我又不是捡垃圾的。”小张猛吸一口烟，吐了出去。

    小伙过去爱泡吧、K歌，如今夜生活全被写策划书、统计数字和处理信件填满了。闲下来时，他常常会感到孤独和无助：原打算一同去西藏的朋友现在不再与他联系了。遇到搞活动，他只能上网去招募志愿者，有一次，连许久不联系的中学同学都搭上了。

    “你这是搞什么呀？”这位多年不见的同学劈头就是这句话。

    也有人委婉劝说：“这么难，你还会做下去么？”

    小张耷拉着头，叹息道：“不做怎么办？怎么向网友们交代呢？”接下来说：“做到这分儿上，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