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词,碰到一起,那效果就像是一次人间的艳遇。换句话说,最严肃的与最不严肃的放在一起,会产生一种令人震惊的幽默效果,或者叫作不可思议,预先完全想不到。就像当代西班牙裔天才画家达利不屑于参加一个所谓“超现实主义画展”,在地摊上买了一个小便池,并且随手在上面写了一个“泉”字,送去参展,不料被认为是当代艺术中的极品,因为那小便池,在一瞬间就超越了现实。 我真正想说的,是眼前这本《受众分析》,一本传播学著作,其实涉及的是网络原理。 究竟什么是传播或网络原理呢?就是把距离最遥远的变成最邻近的。我很喜欢原作者写的第一章《一个概念的历史》,弄懂其中的道理,很需要些想像力。这个概念,就是“受众”(audience),像是一个被动的娱乐者,至于它的历史嘛,就是不断突破娱乐的教条。举个例子吧,简单地观看电影或电视节目,这就是被动的娱乐形式,不管节目好坏,“受众”们都得受着,就像那春节联欢晚会,早已经成了一种娱乐教条。为什么说是教条呢?因为“你说是啥就是啥”,观众不能自由选择。那么,当“受众”们转而去上网浏览或聊天时,“受众”们就成了娱乐的主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受众”一词的原意,就消失了。 人世间的大道理,都是相通的,看似没有联系的事情,其实是有联系的。正如作者所说,如果说“传播研究中受众一词的所指对象正在消解”,那么,“换言之,我们仍在沿用熟悉的词语去指称事物,而那事物本身却正在消失。”也就是说,有很多词,正在经历着与“受众”一词同样的命运。 于是乎,我终于想通了:“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歌词走红的原因,是老式爱情死了,就像老式的爱情语法死了一样。 非常有意思的是,有一天晚上,我偶尔看到一个谈话类电视节目,一个女主持人问今年已78岁高龄的著名词作家乔羽老先生:“您怎么看‘老鼠爱大米’这首歌呀?”老爷子摇着头说:“本来唱词还规规矩矩的嘛,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变成‘就像老鼠爱大米了’?”“不明白,不明白!”乔羽拍着自己头发花白的脑袋,翘起了大拇指:“真高!” “高”什么呀!老爷子口服心不服,心里一定操着倔强的山东口音,在跟自己较劲:怎么能说老鼠爱大米了呢?不对呀,老鼠是吃大米的呀……吃大米怎么能说爱呢?再说了,老鼠是四害之一呀,一个坏蛋,配得上爱吗?他老人家的念头钻到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老爷子落伍了,从他那年代过来的人,念头只能走这么远。那创造爱大米歌词的年轻人可不那样想,他脑瓜子里全是搭错车的:吃,就是爱呀!像老鼠吃大米一样贪婪的爱,不就象征着做爱吗?没有做爱,还爱个什么劲呢?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可那是老鼠呀!我好像看见了老爷子疑惑的目光。 是的,这歌词的点睛之笔,就是这个老鼠。乔羽老爷子,绝对写不出来这样的歌词。他在最有创造性的年龄,也写不出来。要是当年,他把“我的祖国”写成“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才说这是歌词中的高难动作!让词语重新配对,就像那人世间的男女重新配对一样,是需要突破严重的心理障碍的,所以,有很多人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凡是相互陌生的词句聚在一起,效果最佳。就像你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火车上,真无聊啊!这时,过来一个陌生人,你可以跟他敞开了聊,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下了车,相互谁也不认识谁。要是那陌生人是个异性,就更好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神奇的重新配对呢? 《受众分析》 (英)丹尼斯·麦奎尔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6年6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