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何让读书成为一个大众事件?这也是大家谈到《书城》改版的话题时,我脑子里不断冒出的疑问。我的看法其实是比较悲观的,我认为传统意义上的阅读,已经越来越不可能成为大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信吗?问问自己吧。每天还看书吗?有多少时间在看书?看什么书? 我还算是个在读学位的人,也是个靠写字谋生和寻找成就感的人,但是我现在究竟每天还读几页书?很多时候,我一页都没读。看电视,上网,时间随便就能打发的。 所以我有个观点,叫苦闷才读书。当然也有人说,无聊才读书。 针对《书城》改版并且试图“大众化”的举动,很多人都谈了看法。当然都很有道理。我对读书行为本身的大众化都表示怀疑,更遑论一本书评杂志呢?但我相信这样的杂志终究是要存在的,而且非常有必要。我的意思主要是三点: 一是超越信息。这其实是指《书城》杂志要办得有点“诗性”。 今天是信息泛滥、过剩的年代。当年董桥写文章,说是好看的文章里面一定要有足够的“资讯”。老实说,以前这个话是对的,但在今天则未必。上世纪90年代中期时我也比较喜欢作家吴晓波的专栏文章,因为里面整合了很多资讯。但时至今日,从网络上获得信息更为方便,如今“谷歌”一下或是“百度”一下,铺天盖地的信息就来了,直看得头晕为止。 今天唯一稀缺的其实是“诗性”。但是这个“诗性”不是指诗意,也不是指滥情,而是指一种对当下生活经验的把握能力。这个把握需要优秀的语言感觉。借用徐岱教授在一篇论文里的说法,是“语言滋味”。当然也可以把它称作“寻找概念”,只是这个概念并非有抽象的理念化的概念。比如说,洪晃最近有一篇博客写韩寒及“80后”,她绞尽脑汁找了一个词叫“凹造型”,来源好像是上海方言。用我的眼光来看,这个“凹造型”就是富有概括力的,或者说是很有语感的,即有诗性的。 现在信息泛滥,经验之流不可把握,所以人们常常看不懂很多东西,我觉得像《书城》这种杂志就应该能够贡献一些有语感的东西,让人们得以理解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二是阅读难度。这其实是指《书城》杂志要办得有点“智性”。 几乎人人在讲可读性,还有人说要追求时尚感。这是人云亦云。我可以这么说,像《书城》这种杂志,再怎么追求可读性,也不会那么好读;再怎么追求时尚感,也是不会那么时尚的。可读性是个什么概念?它是外延很大的一个概念。学文科的人可读?学哲学的人可读?学理工的人可读?大学生可读?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可读?……非常模糊。你要真的大众化,那是类似金庸武侠那样的文字。我自认为我写的随笔够通俗、够可读,《读者》、《青年文摘》等到处转载。但是对我父亲来说,几乎根本读不懂,而且觉得毫无意义。所以《书城》只要顶着这样的名头,只要它是办给读了不少书或者想读不少书的人,办给把读书当成其重要生活方式和内容,或者试图以读书来建立自己生活质感的人,那么它的所谓大众可读性就是很可疑的东西。 因此,这几乎成为必然:这种杂志是要办得有点雅的,是要让人真正得到点思想和感悟的。跟着时尚起舞,我是踉跄笨拙,我索性坚持我那种最不惹眼的慢跑行吗?我只是慢跑。慢跑耐得起时日。有思想的文字经得起细读和深味。 三是保存价值。这其实是指一本杂志要有在时间中的“持存性”。 去年冬天以来,我经常在临睡前翻出一些旧杂志来读,其中不少是以前没时间读或没兴趣读的,但现在倒是惊喜地发现处处有宝藏。那基本上是上世纪80年代的《读书》。介绍人物的,我爱读,尤其是董乐山的文章,但介绍维特根斯坦的,介绍席勒的,介绍结构主义的,我也都会读,而且深感当时不少文章在思想上的领先(至少在中国)。不是高人,是不可能写出这等好文字的。时隔20年,80年代变成了21世纪,当年的大学低年级学生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但居然还读得津津有味。可见好的杂志还是有生命力的。 这样的杂志就值得保存,哪怕纸页泛黄,屡次搬家,我也还舍不得扔掉。我认为它们是有保存价值的。何谓有保存价值?不是说它会成为古董,会变得很值钱,而是只要某一天有兴致,随意翻读,也能有收获,轻松把玩,也能有乐趣,那么它就是有保存价值的。 (注:本文摘自即将出版的8月号《书城》“关于人文杂志大众化的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