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总觉得“小观”二字，隐约有种禅意，它同“大观”作比，便透露出某种文人气。昔日才华如杜工部者，也只是栖身于一座普通的草堂，但在浣花溪畔的这座旧舍里，他却忧国忧民、心系社稷。这种旁侧之“小观”，实在是一种中国式的书生意气：虽不在庙堂之高，却照例气定神闲，观眼于周遭的万象。

    后来再去宽巷子时，小观园早已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青年旅社，名曰“龙堂”。这种中西合璧的手法，自然是时下最流行的套路，各国的背包客们齐聚于此，周边的小店，也像雨后春笋般不断涌出。

    这龙堂依旧是中式建筑，只是要时髦许多，它的英文名字叫作Dragon Town，听起来颇有Jackie Chan（成龙）的味道。这年头的功夫大片层出不穷，却没有一部能达到武侠的境界，记得去年的《读书》上就有篇文章，说黄瞮一走，便失落了一份情怀。

    今年夏天，我从北京跑到成都，就是想和朋友一起在宽巷子里看球，虽然还是过去的清茶毛豆，但周边的灯红酒绿、游客靓女，委实让我难受。更糟糕的是，即使是现在的这座宽巷子，也还是要继续接受改造，印象中这儿施工已经很久了，未来的这里，完全有可能被打造成第二个“锦里”。

    我所说的“锦里”在武侯祠边，它是这座城市的精心之作。华灯初上，锦官城里，只听这名字，你就能猜想到那里的繁华。某个夜晚，我漫步在锦里时，总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上海的新天地、杭州的南山路、北京的什刹海、昆明的金马坊，还有大理、丽江……无数失去灵肉的符号，统统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这条300多米长的巷子里，你可以找到所有的一切：锦里有各色的商铺，卖筷子的、卖茶叶的、卖灯笼的、卖绸缎的，总之这里的商品都“很中国”；这里还有各种手工艺人，捏泥人的、吹糖人的、耍皮影的、卖剪纸的，归根到底，还是中国本土的元素。即使在短短一条美食街里，老成都的小吃也几乎被一网打尽。在我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秀场，所有与“中国”或“成都”有关的符号，全都在此上演。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这种符号的堆积，徒具形式，却没有任何的血肉，听说在张艺谋的电影里，这样的手法最为人所诟病。其实对于大导演的做法，我倒是理解，这毕竟是个人在价值上的选择，不管是为了票房、奖项或其他偏好，无可厚非。我所依据的是这样一个道理：只要在电影界有不同的声音，我们便无须太过苛责，当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作品负责时，至少在表象上，我们能保证价值的多元。

    可一个景区的建设，绝不是类似的个人行为，它是对公共资源的一种改造，因此必须要负起责任。特别是这种传统的社区，在今天已经非常稀少，当我们对其进行规划时，自然要更加慎重。虽然“该为谁负责”，即使在国际上也是个让大家争论不休的话题，但在今天的中国，这问题也过于简单化了。其实看看锦里门口那最耀眼的星巴克标志，我想每个旁观者，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我想，当中国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活标本后，留下一个真正的宽巷子，至少不会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