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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谈
三峡志
2006-09-08
晋永权
    

    2006年夏末秋初,人造景观“三峡集锦”建成10年后将被拆除一事,经媒体折腾一阵子后,便很快平息,再也无人问津了。

    人造景观“三峡集锦”这一经由少数决策者拍板实施、体现所谓集体意志的产物,远不是一句简单的“荒唐”可以推脱的。时至今日,在我们周遭,这样的意志行为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在“三峡集锦”这巨大而又荒芜的水泥景观里,我们何以“饱览三峡壮美风光”呢?眼前的景象是,在钢筋水泥修筑的水池里,乘坐一叶小舟,便可完成时间、空间的转换,从白水泥覆盖的假山——唐古拉山,转瞬抵达1996年就已经完工的三峡大坝。古人有“千里江陵一日还”、“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豪情,但眼下的这种游戏创意,却在几十分钟内完成了古人想都不敢想、或根本想不到的事情。只是水池如今已干涸龟裂,大坝也摇摇欲坠。繁华散尽,看得人心悸!

    水泥池内小舟缓缓前行,岸上游人如织,嬉笑穿行于座座水泥堆积、寸草难生的假山脚下。导游小姐的宜昌式普通话此消彼长,国人老老少少中的大多数果真开始指点江山,甚至诗性大发,嚎叫吟诵起来。那是何等的激情澎湃啊!

    见鬼去吧,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可以就此解除;退一步,至少可以满足那些到此之前仍然胆小者,暂时忘却自己的现状,也实现一把:在虚拟的世界里暂时放纵一下自己。纵然是一个窝囊废,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之人,当他在“高峡平湖”戏水泛舟时,也会为他人征服自然的气势与力量所感染,激起半个时辰的豪情壮志。在人与自然关系方面,这里没有尊重与敬畏这样的范畴,有的只是强权与征服,搞笑与消费。又一个10年过后可以想见,这里展演的一切,会不会又成了一些人所褒奖的“主流价值观”呢?

    在人造物件为霸权的庞大景区之内,那些自然的主人——泥土、杂草、树木、水、昆虫、鱼儿等与其栖身的环境彼此异化了,它们或沦落为陪衬物,或沦落为一个瞬间,不再是大地的主人。在这一真正颠倒的世界里,真相不过是虚假的一个瞬间——情境主义国际的创始人、当代法国著名思想家德波(Guy Ernest D obord,1931 -1994)有言在先。

    至于文化这张牌,那是万万不可缺少的。利用好那些涂脂抹粉,被任意装扮、甚至异化了的文化符号,不光是个品位问题,更是吸引眼球、赚来钱财的必要手段。龙舟竞渡,刚劲有力;昭君别乡,柔情依依。更别说那些池中嬉戏放浪的裸雕美女了,好个阴阳结合,刚柔相济。来者互动参与,更能展示、张扬自己,把自己强行融入历史书写过程中。当那最后一刻,全体游客忘情载歌载舞之时,神牛复活开峡谷,关公显圣驱邪恶,仙女下凡到身边,人神共欢之时,世俗精神得以超越,那该是何等壮观的大同世界啊!

    这样精心构筑起来的三峡景观,瓦解了一切传统意义上的时空、地理乃至文明界标,把握自然的权利欲望,导致乌合之众在虚拟的空间里对自然实行集体意淫,甚至强暴。倘若这种权利欲望及秩序重建心态,不加节制地应用于社会领域,那该是怎样的结局啊!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可惜了,斯物将逝,盛景不再。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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