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现场一下变得喧闹起来

    9月6日晚8点半左右，成都市成华区城管局建设中队与建设路街道办事处城管科、成都交警5分局3大队联手，对辖区内的流动摊贩进行清理时，在一条公路遇见流动摊贩唐学凯及其爱人，两人正各推一辆三轮车沿街兜售水果、蔬菜。

    城管人员认为两人属于无照经营外加占道经营，错上加错。在两人拒不接受50元的处罚后，决定暂扣两人的人力三轮车及车上的水果。

    顿时，原本相对平静的执法现场一下变得喧闹起来。记者在城管人员拍摄的现场录像中看到，城管人员指出两人占道经营行为的错误、进行教育的时候。唐学凯和妻子并没有过激行为。而当城管人员暂扣三轮车和水果时，唐学凯的妻子不顾阻拦，拉住执法车辆不放，哭喊起来。59岁的唐学凯老汉也抓住自己的三轮车不放，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4名城管拉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开。

    混乱中，唐老汉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打人啦！打人啦！”

    目击者称，当时至少有上百名群众闻声赶来，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拉扯中，唐老汉的外套被撕破。最终，三轮车和水果还是被搬上了货车。夫妇俩一个坐在城管人员的面包车前，一个坐在装载暂扣物品的货车上，坚决不让城管人员离开。

    记者综合城管、唐老汉一家人和围观者的叙述，了解到：围观的群众看到唐老汉失去三轮车之后的悲伤神情，纷纷指责城管人员执法行为太粗暴，并围住执法人员和执法车辆不让离开。

    直到警察赶到现场，城管人员才得以离开现场，而一辆执法用的面包车依然被困在人群当中。局面僵持了两个小时左右。为了将被困的面包车开走，3名警察“护送”着建设路街道办事处城管科一位工作人员回到现场请大家离开。

    唐老汉的女儿正在一旁，她指着这位工作人员，大声喊道：“就是他打的人！”

    一听说打人的城管在，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突然，人群中冲出六七个男子，把这位城管人员从车上拽了下来，并挥舞着拳头朝其头部击打。“护送”他的3名警察无法控制局面。

    片刻间，那位城管人员血流满面，打人者随后被警方驱散。正在现场的电视台记者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幕。

    受伤的城管人员和唐学凯先后被送往成都市第六人民医院进行救治。9月7日，医院为唐学凯出具了一份病情证明书，诊断结果为“脑震荡”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而受伤的工作人员经医院检查后在家中休养。

    这类纠纷有不少都因暂扣而起

    城管与小贩的不少冲突都是因要“夺走”后者的东西而起。

    8月29日，广州一位收购电子产品的男子，因拒绝城管人员收缴他做生意的牌子，跟城管人员扭打起来。

    8月17日，15岁的张立飞在昆明被城管人员收走了摆摊的自行车、水果后，双方发生了冲突。

    5月30日，北京城管人员欲将一名商贩进行非法经营的折叠床和蔬菜抬上执法车，进行登记保存，这名商贩突然从身上掏出两把双刃刀，向执法队员腹部刺去。

    ……

    小贩看到自己的财物被拿走（暂扣），往往采取一些过激行为。

    暂扣的法律依据在哪里？记者看到了城管人员给唐学凯现场开具的《成都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机关暂扣物品决定书》，其中称唐学凯“占道经营的行为，违反了《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第二条，依法对你（指唐学凯——记者注）的有关物品予以暂扣”。

    记者查询后发现，国务院颁布的《无照经营查处取缔办法》第二条规定的却是：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违反法律、法规的规定，从事无照经营。

    于是记者向城管反映两者的差异，对方口头表示，暂扣物品的依据是《成都市市容市貌管理暂行规定》（以下简称《暂行规定》）和《成都市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以下简称《管理条例》）。

    《暂行规定》于2002年6月1日施行，通观全文，对于占道经营等行为的处罚基本依靠罚款，并没有提及暂扣。《管理条例》于1996年5月1日施行，对于占道经营等行为则给出了一系列处罚办法，其中就包括没收从事违法活动的工具、物品以及非法所得。成都“暂扣现象”所依据的其实是后一部法规，从没收演变而来。这部法规已经诞生10年。比《管理条例》晚6年出现的《暂行规定》，在处罚措施中没有纳入没收手段，这个细微的差异值得回味。

    关键细节 各执一词

    记者在调查中还发现，双方对事件中关键细节的认定存在重大分歧。

    9月7日，建设路街道办事处起草了《关于2006年9月6日晚行政执法受阻的情况报告》，认为那晚的执法行动是一次“正常的城市管理执法工作”，并且“在整个过程中从未对唐某‘拖打’”，并不是本地一家媒体上报道的“对其拳打脚踢”。

    而唐老汉则认为自己被打了，并向记者展示了其左膝、左肘和背部的伤痕。

    对于城管现场拍摄的录像，老汉气愤地说：“他们只在暂扣东西的时候摄像，打人的时候就不摄像了。”

    唐老汉坚持说自己在车上的180多元钱也被城管收走了。城管则认为此事“子虚乌有”。

    现在，唐学凯已经停药。医院表示，入院以来，唐学凯未交过一分钱。

    对此，唐学凯表示，为了给6岁的孙女治病，全家已花去3万多元，现在家境困难。

    但老汉的不配合也让医院很难办。入院时，唐学凯拒绝进行包括头部CT在内的任何检查，他只告诉医生，被打以后他有点昏了，清醒以后感到头晕。无奈之下，医生只好据此作出初步诊断结果“脑震荡”。

    老汉希望城管人员能到医院来看看他，并解决医药费的问题。

    “我们没有打人，为什么要去看他？”建设路街道办城管科科长宋爱平认为，这是“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唐学凯使用的“伎俩”。

    在城管人员的眼里，唐学凯是“老油条”。驻扎在街道的成华区执法局建设中队的队长汪志华显得很无奈：“平时我们经常对他进行教育劝服，有时候一天好几次。”

    事实上，街道办已经在一个临时市场内为唐老汉一家安排了3个摊位，但目前只有其儿子和女儿在使用这些摊位。而被其他摊主们称呼为“游击队长”的唐学凯，多年来则经常推车游荡于附近的街道和小区做生意，“跟城管打游击”。

    “风声紧的时候他就推到市场里面卖，一有机会他又推出去卖了。”了解他的摊主们也认为老汉比较固执。

    “风口浪尖上的出气筒”

    此事让城市管理者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建设路街道办事处副主任钟映雪介绍说，该街道辖区3．7平方公里的面积，有6万常住人口和两万左右的流动人口。而这个区域目前却只有两个农贸市场，其中一个还是只有200个摊位的临时市场。

    由于临时市场是政府暂时租用企业的闲置用地开辟的，一旦企业启用这块地皮，临时市场将面临关闭的命运。“这如何能满足居民的生活需求？”她说。

    对此，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表示无能为力。因为近年来辖区的农贸市场在一个个地消失，取而代之的不是工厂就是住宅，要新建农贸市场吧，很难找到地皮。

    农贸市场不足以满足居民的需求，自然就有流动摊贩的市场。就在距离建设路街道临时市场约100米的一座桥上，记者发现，10多个流动摊贩形成了另一个“市场”，他们的生意还不错。来往的居民连自行车都不用下，就可以捎一把菜回家。

    城管人员的压力因此而来。一方面要营造良好的市容市貌，一方面不得不面对流动摊贩的艰辛生活。

    以前的两个同事不久前调离了城管岗位，让依然留在城管科的工作人员羡慕不已。“谁也不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分管城管工作的钟映雪这样描述这份工作——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出气筒。“人们对现状的不满往往借着城管的强制性措施发泄出来。”

    “也许到我们下一代的下一代，我们城管才不会那么讨人厌。”宋爱平说着，一旁的钟映雪也无奈地笑了。

    本报成都9月1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