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最近，教育部、国家外国专家局决定联合实施高等学校学科创新引智计划，简称“111计划”。这个计划的目标是：瞄准国际学科发展前沿，围绕国家目标，结合高等学校具有国际前沿水平或国家重点发展的学科领域，以国家重点学科为基础，以国家、省、部级重点科研基地为平台，从世界排名前100位的大学及研究机构的优势学科队伍中，引进、汇聚1000余名海外学术大师、学术骨干，配备一批国内优秀的科研骨干，形成高水平的研究队伍，建设100个左右世界一流的学科创新引智基地。

    梁：早在计划经济时代，我们就有过“超英赶美”。政府规划和领导科研的战略，来源于“二战”后的美国。但美国不是全能型国家，大学和科研机构是政府和民间并存的二元结构，所以政府规划和领导的科研主要在国防和国家安全相关的方面，并不是所有的科学都由政府掌握。中国的大学和科学研究机构，基本上由国家掌握。政府部门投入巨款实行这样的计划，各校竞相争取，效果如何总不免让人担心。过去也有“211工程”，重点建设100所大学，现在不妨对比一下“211工程”启动前后，中国大学的学风是变好了？还是变糟了？

    毕：“111计划”规定：每个基地聘请不少于10名海外人才，其中包括：不少于1名学术大师，不少于3名学术骨干，不少于6名来华短期学术交流学术骨干。这些人在国内工作时间：学术大师每人每年不少于1个月；学术骨干每人每年不少于3个月，一般应有1名学术骨干留在基地工作；每年来华短期学术交流的学术骨干不少于6人次，时间不限。我觉得，这样的规定也有漏洞。

    梁：“学术骨干每人每年不少于3个月”，这恰好印证了前一段丘成桐对北大引进外籍教授的质疑。外国全职教授每年在本校服务的时间不能低于9个月。制定国家计划，如果迁就外国教授的工作时间安排，只要求达到3个月，实在有失国家尊严。将来引进的外籍教授，工作的时间很可能都是在假期。可以想见，如果外籍教授在承担全职工作以后，只在假期来中国服务，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毕：我不反对以较好的待遇引进国外高水平的教授。就是国家不做计划，有条件的大学也可以做。我只想强调，引进外籍教授，要来就来真的。没有外籍教授就是没有外籍教授，有一个就是一个，不能花钱摆样子，也不能为形成基地凑数。如果请来的人只来一到三个月，很可能流于走马观花，旅行观光。20世纪初期，李提摩太来太原创办了山西大学堂，成为中国最早的3所国立大学之一。和他一起到太原的，还有一位瑞典人，中国名字叫新常富，是一位化学教员，但对于培养地质方面的人才非常用力。有时候人们会感觉奇怪，中国早期地质学家，有好几位都是山西大学出来的，他们后来都成了院士，如孙建初、王曰伦和王竹泉。外籍教授在中国大学工作，必须有相当长的时间，才能产生实际影响。

    梁：控制论创始人维纳，1935年到1936年也曾来中国讲学，这是当年清华大学的一件盛事。以维纳当时在世界科学界的地位，能接受清华的邀请，而且待了两年多时间，很重要的是有电机工程系教授李郁荣出面联系。上世纪30年代初，李教授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的时候，与维纳建立了友谊，他诚恳地邀请维纳来清华访问。李教授的研究在当时也是一流的，这是维纳来清华的前提。

    毕：维纳来清华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当时清华教授的世界眼光，二是清华当时的学术环境，前者是软件，后者是硬件，在当年的清华，这两点都是具备了的。“清华在1928年改建为国立大学后，实力迅速增长，30年代初已成为中国最大的高等教育和科学研究中心之一。”李郁荣先生在给维纳的一封信中说，“清华以工学院所拥有的设备和装置而自豪。数学系的图书馆与MIT的一样完善。任博士认为物理系的图书馆要比哈佛大学的更加完善一些。我相信，您会发现这些图书馆为研究工作准备了充分的资料。”

    梁：现代科学发展的基本规律是，科学中心在哪里，全世界相关的科学人才就向哪里聚集。如果中国在某些科学研究领域居于上游，相关领域的人才自然不会放弃到中国来学习和研究的机会。如果自己的科学研究居于下游，花钱请人也无济于事。

    毕：与国家安全相关的科学研究，各国往往有相当严格的交流限制。科学家在这方面的交流有很大的不自由，这也是世界通则。凡能交流的学科，在当今世界格局中，其实已进入了科学无国界的境地。因此，科学家之间的学术交流，主要不是用金钱打造学术工程，而是对科学的真正理解，对学术自由的充分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