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这些椅子，我必不辜负那番美意，要坐一坐。坐一坐，歇歇脚，东一眼西一眼看看，也许喝点东西，也许找人聊几句。同座的人不定从什么地方来，也许从阿根廷，也许从印度，或者从丹麦，都没关系，都可以天南海北地扯上几句，要么谈天气，要么谈各自的旅程，要么一起赞叹周遭的景致。说不定就此就认识了，晚上还可以一起吃饭、逛酒吧。

    大部分时候是独坐，慢慢地看周围的山河湖海、树木花草、飞禽走兽、城郭村寨，看阳光随意点染万物，看形形色色的居民、路人，侧耳听听风声、水声和禽鸟的啼啭。有时候会缅怀在此留下痕迹的人物的生活、思想和功业，霎时间会闪身到他们生活的那个时空，左顾右盼、魂不守舍。

    也许一阵风吹过树林或者几个行人的嬉笑，会让我回过神来，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含英咀华、意犹未尽。再看周围轻轻摇动的花朵、闪动的水光、树缝里泻下的阳光、老房子表面慢慢移动的光影、路人嘴角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意味深长，让我的心澄明、恬淡、温暖。

    在我看来，那才是最好的旅行。

    一走到硫森（Luzern）的湖边，我就知道我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小城。我说“最”的意思，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一百个胜地”那种“最”。我说的“最”，是最好的那一个的意思。

    法国的尼斯、戛纳，连带着旁边的摩纳哥，它们的水滨过于扰攘，让人心浮气躁；意大利阿玛菲海岸的小镇本来古朴、清丽，怎奈地方狭小，有几群游客招摇就使人顿生局促之感。瑞士其他几个有湖的名城，如日内瓦、苏黎世，湖水也美，可惜山色稍逊一筹。只有硫森最得我心。

    硫森很小，半个小时就可以穿城而过；硫森又很大，因为近有青峰壁立，岚气轻扬；远有雪山逶迤，像建在天上的琼楼玉宇；而飘着丝丝雾霭的湖面，既有开阔之意，又蕴藉可玩。沿着湖边树荫下的道路步行，可以几个小时都不走回头路。我长时间地散步，仔仔细细地从各个角度品味近处的湖、远处的山、身后的硫森城，欣赏湖水中天鹅优雅的姿态。坐过好多湖滨的椅子，最爱的是这一把。

    坐在这儿，我琢磨着哪句诗更适合眼前的景色：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呢，还是“半城山色半城湖”呢？好生委决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