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隆冬是一个国际风云多变的季节。12月8日，美国参议院以95票赞成、2票反对的绝对多数通过了前中央情报局长、现得克萨斯州农机大学校长盖茨博士接任美国国防部长，从而宣告74岁高龄的拉姆斯菲尔德先生将在本月18日交出三军帅印。这似乎意味着美军在伊拉克问题上出现了重大转折，而我在美国访问时恰好经历了这一段的风风雨雨。

    “他必须走人”成为美国内最时兴的口头禅

    我到美国的时候正是美国中期选举前夕，当布什总统还在力挺拉氏之时，艾森豪威尔基金会副总裁约翰·休莫先生就对我说：“他不可能继续担任国防部长。”后来，事实证明，休莫先生的预言要比布什总统准得多。为什么会是这样，自然是民主党在中期选举大获全胜的结果，但这也表达了美国的民意和军心。

    自我到达美国的第一天起，每天的电视节目和各大报纸，不停地播放、报道民主党和共和党的议员们在伊战问题上的公开辩论，以及国会的各类委员会召开的伊战听证会、伊战研讨会，各色人物都在会上发表高见。

    其中最有味道的是，他们把国防部官员和美军一线指挥官都叫过来，电视里直播官员们在听证会上的证词和回答委员们的刁钻提问时的情况。乍一看，好像是美国各界在为伊战献计献策，众说纷纭，其实仔细看，基本上是一个调子，就是批判布什的伊战政策，矛头直指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这与三年前伊战时反战声音弱小、先发制人情绪高涨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在斯坦福大学，亚太研究中心的薛立泰研究员向我道出了伊战的四大失策，后来这些看法成为国会讨伐拉氏的具体理由，一是武力推翻萨达姆政权，二是宣布阿拉伯复兴党非法，三是解散伊拉克军队，四是虐囚事件对美国国家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但这些还只是在国防政策层面上要拉氏下台的原因。除此之外，在民意和军心层面上还有两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一个是美国大众把新奥尔良的重建问题同伊拉克的重建做对比，对美国防务的导向进行反思。10月初，我曾在一个普通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做客，主人皮特先生一语道破美国防务存在的致命问题。他说，新奥尔良问题是美国本土安全问题，其重建到目前政府只投入190亿美元，而美国在伊拉克却花了3000多亿美元，这在美国安全上的投入是极不合理的。

    另一个就是美国军方态度的转变。伊战后拉氏的强硬作风和军事上的越俎代庖，激起了一线指挥官的强烈反感。而真正让他失去军心的问题是，随着美军在伊拉克伤亡人数的飙升，他被戴上了不爱惜士兵生命的帽子。

    早在一年以前，拉氏到前线视察，就美军士兵在巡街时因悍马车侧翼装甲太薄而不断丧命之事答复现场官兵，以“这不是经济问题，而是物理学问题”的模糊回答受到“在1万美元抚恤费和1万美元装甲费中宁可选择抚恤费”的批评。然而现在的批评主要来自国内。《华盛顿邮报》在伊拉克的随军记者安德森女士对我说，美军实行志愿兵役制和预备兵役制，伊战时的士兵基本来自志愿兵役制，他们年轻，没有结婚生子；而现在伊战后却征用了大量预备役士兵，他们大多已结婚生子，因此征用他们对美国社会产生了强烈震动。

    今年4月，美国5名退役将军先后直言要求拉氏下台，另外电视媒体的大肆渲染也有效地配合了军方的呼吁。在中期选举前后一段时间里，CNN、C－SPAN等媒体大腕反复播放伊战形势和专家评论。赤裸裸地将美军伊拉克战场急救中心搬上荧屏，让全美观众直面那些刚刚送来的满身是血的伤兵，无遮拦地播放他们挣扎的样子和痛苦的呻吟，让观众领略伊战的血腥，紧接着播出议员们对伊拉克问题的评论。这大概是美国特色的舆论攻势吧。在这种强大的舆论讨伐之下，美国国内要拉氏下台的呼声日趋高涨，军方的态度也显得越来越有分量。

    就在美国参众两院中期选举日之前的一个工作日，也就是11月4日，美军报业集团下属的《陆军时报》、《海军时报》、《空军时报》和《海军陆战队时报》四大军种核心报纸同时发表了题为《拉姆斯菲尔德必须离开》的社论，可以说是全军统一行动，为拉氏下台发出了最后有力的一击。

    从军事为主、外交配合转为外交为主、军事配合

    再过几日便该是盖茨博士执掌帅印的时候了，这位人称善于政治斡旋的老牌政要会对美军的战略做哪些调整呢，他会把美军带往何方呢？在我离开美国的前夕，一些友人对我说，起用老将盖茨，一是要稳定军心，修复决策层与军队的裂痕，弥补文职领军在军队领导体制上的弊端。

    二是要防范“基地”组织和俄罗斯。对美国而言，伊战不利会带来两个不安全因素的增长，“基地”组织是与美国不对等的挑战者，本·拉登可以借此发动新一轮恐怖袭击，使美国反恐形势继续恶化；而俄罗斯作为同一层次的战略对手，从北约东扩目前遭受的阻力来看，俄罗斯的实力和战略影响力已经大有长进，有可能重演几十年前美苏在中东的代理人战争。现在的国务卿赖斯和国防部长盖茨都是前苏联问题专家，特别注意防范俄罗斯在中东东山再起。

    三是要改变现实的美军战略，拉氏的先发制人崇尚军事为主，外交配合，强调军事占领，现在不仅在伊拉克、阿富汗出现僵局，而且在反扩散、反恐怖等全球性问题上都遭到挫折。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辞职时还批评拉姆斯菲尔德主义也反映了这点共识。未来要回到军事配合外交的轨道上来，也有两种选择，一个是鲍威尔主义强调的动武是最后选择、有限动武和美军不做占领军；另一个是佩里主义，强调把美军建成干预型军队，但不搞长期占领。在这两种战略选择中盖茨态度不明，还需进一步观察。

    不过，现在看来，盖茨会发挥他的优势，将情报、外交、军事结合得更好，在导弹防御系统建设上也会一如既往，而且会在军方意见和军工企业之间建立平衡。为改变以往的战略，国防部和各军种内的拉氏集团将面临清洗，换完帅后还有可能换将，不是由盖茨完成，便是由下届政府来做。

    照片：费城独立宫前的伊战美军亡灵。伊战目前的困境使人们把批评的矛头都指向了拉姆斯菲尔德。林东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