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前的某天,我在网上碰到一个登山爱好者,他是某大学户外协会的会员,曾经攀登过若干座雪山。刚一见面,这位仁兄就问我“专攻”哪个项目,雪山还是穿越?我说自己只喜欢旅行和拍照,对户外运动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听完我的回答后,他果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感慨说,自己有时也会厌倦,希望能像我这样“轻松的旅行”。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只能勉强给个笑容,以示礼貌。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听过太多类似的论调,但我始终认为,这样的比较是荒谬的。 在我看来,旅行是一种个人的体验,切莫转化为现实中的资本,因此在旅行方式的选择上,并不存在任何“高下之别”。我相信每个热爱旅行的人,都会同意这样的观点,但是在具体的方式之外,在更抽象的层面上,我仍然想谈谈旅行的境界问题。 记得王国维先生曾经以诗句作比,指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境界。他在《人间词话》中写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种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种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种境界也。” 我觉得先生的这种划分,同样适用于对旅行的讨论。想象中的旅行者,大体也可以分为这三种境界。第一句晏殊的词,意在突出孤独与执著,那些执著于旅行的人,其梦境离不开两个极富象征性的意象,一个是背包,一个是荒原。这些人对旅行抱有信念,因而不断上路,去远方孤独求索,这是一种英雄式的苦行,就好像夸父追日、精卫填海,他们的每一步,实现的是对自我的超越。 第二句柳永的词,则少了几分刻意为之,多了些淡然与享受。享受旅行的人,早已懂得了生活的精要所在,他们知道自身的狭促与局限,却依然洒脱地出行,以期能领略更多彩的人生。这些人对生活早已释然,因此能左右逢源、怡然自乐,这是一条如隐士般通向宁静的道路,在不可改变的现实中,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寻找内心的平衡。 第三句辛弃疾的词,才真正点出了自由旅行的境界,寻找与回归已经彼此交融,跋山涉水后的所得,尚比不过平日里的慧心一瞥。那些真正理解旅行的人,早已在行走中完成了生命的蜕变。在对异乡的探索过后,他们踏上了回乡的归途。这些人即使生活在城市里,也时刻处于精神上的旅行状态,远方与乡愁逐渐融为一体,这是一条通向解脱的道路。 世人对王国维的解读,早已不胜其多,上述只言片语,只是我自己对旅行的感悟。虽然我反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攀比,但也承认在旅行中仍有“境界”之分。行走其实是生活的一面镜子,此中高下,在平日里早有定论。至少在我看来,英雄的勇气、隐士的心态,禅者的智慧,这三者共同构成了旅行的核心,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很难刻意求得,也皆是行走的魅力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