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银行北京分行的一位老总是我同学，大家经常在一起聊天，我恭维他说，哎呀，你现在真是风光、叫人羡慕，同学中就数你最成功！每次，他都很感慨，你们看到的都是我耀眼的那一面，责任重、压力大怎么就看不到呢？确实，一个人位高权重，不就是因为他承担的压力大、责任重吗？这样反过来看问题，才是企业家应有的角度。

    美国企业管理专家、《基业长青》作者科林斯，比较了1926年~1990年纽约证券交易所半个多世纪以来取得了长期绩效、被社会接纳的18家卓越公司与优秀公司（对照组）、大盘指数股的区别。18家公司包括福特、默克、强生、惠普等。比较的结果是，1926年，如果你在三类公司各投1美元，那么到1990年，在大盘指数股上，这1美元就会升到415美元，优秀公司的收益是它的两倍，而卓越公司是对照组的6倍、大盘指数股的15倍，1美元最后升值到 6356美元。

    卓越公司为什么有那么卓越的业绩？科林斯发现，所有的卓越公司，在对待利润的问题上，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是就利润追求利润，而是在利润之上、在利润之外追求利润。具体地说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立意高远，把对社会作贡献、尽责任放在追求利润之上，利润只是作贡献、尽责任的结果、副产品；一种是一方面立意高远、另一方面又很务实，利润是随之而来的。就利润追求利润谁都懂、都会，但这只会产生平均利润。要追求高额利润，就得要跳出来，“站得高，看得远”。这不只是个谋略问题。

    福特说：“把利润放在人和产品之后是福特公司造就的奇迹。”惠普说：“一家公司为什么存在？很多人误以为公司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我想，这只是公司存在的结果。公司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完成一己之力无法完成的事，是对社会作贡献。”“利润虽然重要，但不是惠普存在的原因。”强生1943年就把“减轻病痛”上升为公司的“信条”，约翰逊确立的责任体系是，第一是顾客、第二是员工、第三是经理、第四是社区，第五才是公平利润。

    一枚硬币有两面。一面是数字，一毛钱、两毛钱，这是经营管理中的事实判断，但不要忘记，与此同时，硬币还有它的另一面，国王、女王……表示价值判断的那一面。二者一体两面、难解难分。就赚钱算计赚钱，绝大多数人都胜任。但就价值观与事实判断的关系来算计赚钱，就不是绝大多数人能胜任的了。为什么？

    首先是风险与责任的关系问题。企业决策也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策，企业要算计、要计算。但问题在于，你再算计，这也只是整个问题的“一面”，从程度上看，它只是整个问题的一半。而且，从性质上来看，也只是考虑了那些可以量化、定量分析的方面。但是，你还要面对那些不可量化、不可定量分析的因素。它们就是所谓风险、不确定性。张瑞敏说，海尔总是有50％把握就上马！为什么？因为，就赚钱算计赚钱，只能为你的下决心、成功提供一半的支持。另一半靠什么？靠冒风险，换句话说，就是靠对责任的担待！这也就是决策中的“决”。敢于下那个“决心”不仅仅是因为它正确、科学，还是因为“敢”——敢于担待、敢于负责任！但反过来看，承担责任提高了只有一半可能的策的成功几率，提供了它成功的保证。

    进一步看，承担责任还有境界高低的问题。企业家承担责任当然不是无原则地承担责任。只有到面对一半成功可能时的承担责任，才叫真正“值得”承担的责任。比这个境界更高的是，先不考虑赚钱，而是先考虑作贡献、尽责任，也就是经济学所说的创造客户价值，甚至于只是更高、更纯粹的成就感、愉悦、自我实现等非盈利目标。这就是科林斯所说的利润是结果、产品的情况。但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这个目标，而纽约股市排行榜的卓越企业就达到了这个目标。

    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大企业家涩泽荣一，写过一本书叫《论语与算盘》，主要意思就是说，论语与算盘不是矛盾的，而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用在我们这个地方就是，从风险到利润，有一个中间环节叫责任。企业靠什么赚钱？靠冒风险赚钱，换句话说就是，靠承担责任赚钱！当然，承担责任既不是无谓的，也不是无限的。

    （作者系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