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在美国流行着两本有关中国的书，一本是《中国资产负债表》，另一本就是英国作家加文·孟席斯的大作《1421年中国发现世界》。书中提出郑和早于哥伦布70年就发现了美洲大陆，引起了美国各界的普遍关注。而这本书的流行与美国国内流传的21世纪将是海洋竞争世纪的说法叠加在一起，推动了美国内对中美未来海上关系的大讨论，在美军也掀起了一股中国海洋战略与海上力量现代化的研究热潮，海军战争学院自然成了这一研究热潮的核心。

    在这种形势下，2006年11月3日，我受邀在美国海军战争学院作有关海洋安全与防务现代化的演讲，并同与会的70多名教官、教授和学员们交换看法。

    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是美国海军的诞生地。作为高等军事学府，学院承担着美国海洋战略与政策研究、国家安全战略决策训练和联合作战课程。学员主要是航空母舰和驱逐舰舰长，以及大型潜艇的艇长。由于美国是海洋大国，学院的院长通常是由海军上将担任，足见美国对海军的重视。

    学院里有十几位中国通，战略系由著名学者波拉克教授担任亚太研究组的组长，最近几位毕业于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和普林斯大顿大学的年轻教授还建立了一个中国海上力量研究小组，加大了对中国海防的研究。

    我演讲这天正好是周末，陪同我的教授说，学校现有400人，平常很多人在中午就忙着回城里了，今天居然有满屋子人，说明大家对中国海军关注的热情很高。

    发表完《亚太安全与中国的国防现代化》的演讲后，接着是自由对话。

    一位教授问：中国历来是大陆国家，你们可以从与海洋大国的安全合作中获得海上安全，那么还需要建设大海军吗？

    林东：从地理上看，中国和美国一样都有漫长的海上边境线，中国的海岸线长1．8万公里，历来是海陆两栖的大国。中国在明朝后期颁布禁海令以前海上贸易很繁荣，海上丝绸之路与陆路丝绸之路并驾齐驱，明朝时期郑和舰队七下西洋，对国际海洋贸易和海上通道安全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近代以来，由于中国不重视海防，结果吃了大亏。今天，世界上哪一个濒海大国没有强大的海军。所以，军事上落后就会有威胁，我们需要建设强大的海军，与世界同步。

    至于从安全合作中获得安全是一种途径，而且中国支持各国加强海上安全合作，但这也需要有实力才行。

    问：中国将来会用超限战对付别国，从而在军事上获得霸主地位吗？

    林东：合理的军事发展中，各国各军有各自的历史传统和实际情况，有共性也有个性，大家发展的轨道不一定要完全相同。但中国奉行合作与防御性国防政策，不搞军事扩张，反对大规模武器扩散，反对恐怖主义和违反战争法则的一切手段。历史上《孙子兵法》中的以正交、以奇制胜的战略战术是在战争法则之内的游戏，今天我们的人民战争思想更充满人道主义精神，具有反战止战的鲜明特征。

    一位外军留学生问：本月中美海军正在举行联合演习，是否意味着中美之间军事合作的开端？

    林东：当今世界正在走进全球化时代，这个时代不是新的战国时代，而是一个代表人类文明进步的合作与发展新时代。中美在同一个市场经济体系内，维护海洋安全既是共同的道义，也是共同的利益，是中美共同的责任。只有加强军事互信，才能为安全合作铺平道路。我希望加强两军交流能够减少不必要的猜疑。

    最后一位宙斯盾驱逐舰的上校舰长问：您今天的演讲是公开的吗，我是否可以向别人谈您的演说？

    林东：没问题，解放军很透明。

    此时，我顺便问道：我有没有机会被邀请参观一下您的宙斯盾？没想到那位舰长回答说：“这个恐怕不行，我觉得在北京与您见面更妥当。”我说你看我们之间确实存在透明度问题。旁边的人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我在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教学大楼里，看到一艘郑和舰的模型。醉心于中国海军研究的教授说，在给学员们讲解世界海军史的时候，就指着它说中世纪及其之前的时代，中国拥有全球第一大舰队，这艘明朝郑和舰队的旗舰，舰桅长100多米，可容甲士数千人，还有大容量的货舱，堪称古代的海上基地。

    更让我惊奇的是，当演讲会的主持人威尔森教授在送我去车站的途中，兴致勃勃地与我聊起老子和孙子，而他居然能用文言文背诵《孙子兵法》全文。他说，近年来他出版了一部《孙子兵法》的译本，其中一大难题是如何翻译“兵法”这个概念，与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相比，《孙子兵法》不只是作战之法，也不限于用兵之法，它还包括带兵之法和为将之道。而老子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同样是博大精深，孕育着合作安全的理念，他不禁吟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教授们对中国古典军事理论的理解和研究如此深刻，使他们经常能站在对方的角度用对方的思想来揣摩、分析对方的策略，这是我们需要认真借鉴的。（林东供图）

    照片：作者与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教学大楼里的郑和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