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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影院
在华丽的时刻死亡
2007-02-04
麦砉
    梅尔·吉普森的新电影叫《大预言》,纽约大学预映场时免费发送电影票,我们在寒风凛冽里等候了40分钟,眼看两步之外就是影院,领位员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没有位置啦……

    《大预言》的主角世代生活在玛雅丛林里,恍如世外桃源。晨起渔猎夜间歌舞,直到玛雅城市建立……后来,太阳城开始以人头祭祀神灵,整个部落于一夜之间被屠戮——这一故事在历史中被称为玛雅文化的建立。这些自幼生活在丛林中的部落居民被带到太阳神的神庙,他们突然意识到在丛林与野兽之外,还有叫做城市、污染、宗教的东西,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去了解,祭祀已然开始……

    部落酋长之子名叫“美洲豹之利爪”。他千辛万苦逃回丛林,与追踪的玛雅将军及随从血斗,最后幸运歼敌,救出地窟里的妻子和孩子。

    电影播放的过程中,突然想起绿日摇滚乐队的歌曲《九月结束的时候请唤醒我》。这首反战歌曲实在不适合圣诞气氛里玛雅电影,也不适合嬉皮风情的影院,但它的旋律还是不可遏制地在记忆里横冲直撞。

    该曲的MTV意义深远:2006年,美国南方小镇一对小情侣在麦田里缠绵,而后,男孩怀着拯救人类的理想走向中东战场……玛雅城市里的军人是服从太阳神祭师的命令去征战四方,以他者的死亡庆祝自身的繁荣,这是历史的无耻;麦田里的男孩是以本能走向反抗的战场,他是为了保护妻儿,是出于现实的无奈。而这首歌曲本身,歌唱着世界和平光芒笼罩下的年轻和死亡,却也是今日的耻辱。

    饰演《大预言》主角的印第安演员名叫“年轻之血”,它更像一个隐喻,在电影结束之后让我们仔细回味。年轻实在是一个不畏流血流泪流汗的年纪——为了理想、情感、未来。年轻向来是无所畏惧的,可以为世界和平牺牲。但“年轻之血”的眼中不时有迷茫之色瞄向丛林外的看客,仿佛在问:难道你们也是战争爱好者?

    CNN转播萨达姆的绞刑实况,虽然没有现场镜头,但场外主持、演播室、嘉宾热火朝天地辩论,恍如躁狂症的集体发作,讲罢一轮再一轮。于是,现场某政治学教授深刻地说到:伊拉克人民在萨同志倒台之后如此快乐,也要自我批评一下,在其大权独握的时候为什么不具有反抗精神?是否这一民族也有好战因子,有成为战争爱好者的嫌疑?

    战争的爱好者,这真是一个残忍的词汇。二战之后,心理学界开始认真思索人类为何会盲从战争的号召,而不具有抗争精神。如果每个人的抗争精神集体呈现,战争是否就避免了呢?一项又一项心理学试验展开,最著名的是由社会学家斯坦立权威服从实验。该实验中有一项是测试普通人,比如你我,在权威的唆使或劝诱下,会有什么行为?对他人造成何种程度的伤害?

    参与实验的全部是耶鲁大学的志愿者,事实上,他们预先被洗脑了,他们被告知:这项实验是为了了解教育中的惩罚制度会对学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们即将扮演惩罚制度的实施者。这些年轻单纯、对科学充满理想主义的学生被带入一个镶着巨大玻璃的观察室,面对观察室中坐在电椅上的另一实验者,他们将根据该电椅实验者犯错误的情况施加惩罚——按动电钮,对电椅实验者施以越来越高的电压。电椅实验者犯的错误越来越多,教授声音依然坚定:执行惩罚……这一实验的结果是如此黑暗和真实,即使是电椅实验者在大声呻吟,行刑者双手颤抖,仍然有60%的人选择服从命令……实际上,电椅根本没有连接电源,电椅实验者只是在即兴演出……

    这一实验走遍了全世界,为普通人了解自身的脆弱和渺小铺垫了些微的基础,但战争的阴影还在,权威服从实验结束了数十年,依然有现实的版本不断演出。

    玛雅的历史经丛林间无数的谋杀将隐藏的战争话语带入了这个黄昏里的纽约。我们在影院中欣赏他人之死亡,历史之衰亡,但现实世界中的旁观无数青春的死亡,更令人心寒。

    我想起正午时,在联合广场的寒风里呼喊示威的三个中年人:停止战争;还有在华盛顿广场拱门下扯出白色横幅反战的七位妈妈。但路人匆匆,每个人都在忙着列圣诞的礼物单,街边被挤来挤去的圣诞树即将迎接三或四周后的死亡。

    电影结束前,“美洲豹之利爪”亡命奔到沙滩,西班牙的殖民船正载着武器和圣经,武士与教士登临南美的土地。那一刻,玛雅文化演至最华丽的时刻,然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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