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戟锋：材料、能源、信息，是技术的三大组成要素。人类军事斗争发展的总趋势是从材料对抗、能源对抗走向信息对抗，从体能较量、技能较量转向智能较量。信息时代的信息化战争，主要表现为信息与智能的对抗。

    信息有物理信息、生物信息、精神信息之分，信息战也就有物理信息战、生物信息战、精神信息战之别。物理信息是目前信息战中占主导地位的信息样式，涉及我们通常所讲的声、光、电等信息对抗模式和信息作战方式；生物信息则涉及生物基因等遗传信息，与生物武器和基因武器密切相关；精神信息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主要包括事实信息、理念信息和情感信息三大类，它是人类精神活动的概念基础和思维基础。

    在军事斗争中，精神信息呈现出不同于物质信息的独特面貌，构成一种新的作战样式，即精神信息战。物质信息并不依赖于人的存在，但精神信息必须以人的思维为前提。因此，物理信息战只是信息战的初步形态，精神信息战才是信息战的最高境界。从物理信息战向精神信息战拓展既是现代军事斗争的需要，也是未来战争发展的必然。需要指出的是，精神信息战不是对物理信息战的简单否定，而是对它的拓展。

    笔者：您提出精神信息战这一概念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刘戟锋：伴随着军事斗争领域信息战的兴起，信息的概念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与思考，但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偏狭地理解为单纯的物理信息。现代信息论的奠基人申农在他的《信息论》一书中，深入分析了信息的作用，给出了信息的定义及计量方法，并且高瞻远瞩地指出，信息的广泛用途，将涉及计算机、生物技术和社会认知。

    遗憾的是，人们在深入挖掘、阐发申农信息论的认识论及至哲学意义时，把它与系统论、控制论并提，甚至不无夸张地赋予了各式各样的时代意义，却忽视或有意回避了申农关于信息在计算机、生物技术和社会认知三个领域的基本含义。以至在很多人看来，信息仅仅成了基于麦克斯韦方程的光、电、磁，仿佛它与DNA无关，与人的心理、精神无涉。其结果就导致了搞信息化仅仅停留在计算机和网络等硬件设施建设，忽视相关软件的开发，尤其是忽视物理学以外的信息资源的建设、开发与利用。

    存在这些认识误区的根源在于，不是过于夸大了物理信息与物理信息技术的作用，就是对于物理信息与其他信息、物理信息技术与其他信息技术的关系缺乏正确认识。这将影响信息化建设向高层次发展。现在美国人提出的“感知操纵”，就是认识到现代战争正在从陆、海、空、天、电五维向认知维度迅速扩张，因此，我们研究信息战有必要向精神信息战拓展。

    笔者：物理信息战是信息战的基础，按照您的说法，现代战争仅有物理信息还不够，它有什么缺陷吗？

    刘戟锋：科学的研究对象是现象，在所有自然现象中，物理现象最简单，相应地，物理学最发达。物理学着眼的是力量的开发，它应用于战争，导致的也只能是力量的抗衡。

    工业革命之后，人类所从事的战争，基本上都是打的装备。特别是20世纪，更是装备抗衡的鼎盛时期。从大炮巨舰主义的兴起到坦克战、导弹战、电子战、空中打击，乃至星球大战，贯穿其中的核心思想就是拼装备、打金钱，这就是物理学成果大量用于战争的必然结果，战争已成了贵族式的决斗。再比如，精确制导武器，其实就是物理信息制导，根据物理目标的光、热和外形等物理特性进行攻击，它能达到精确，但要有选择的打击，比如把武装人员和平民区分开来打击，就不可能精确。如果是生物信息制导，则能确保对不同人群和不同个体的选择性攻击。

    但是，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使敌方屈从于我方的意志，即从精神层面上制服对手。这就意味着，光有物理信息战是远远不够的，信息战在目前的物理信息战思路上，必然向生物信息战和精神信息战开拓。

    笔者：您是否把精神信息战提得过高？

    刘戟锋：现代战争越来越重视通过非军事手段来达到战争目的，心理战等改变人的精神因素的战法日益重要，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尤其是在哲学社会科学领域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使得理念、事实、情感等精神信息无孔不入，这就使得通过改变人的精神因素达到战争目的作战方式成为可能。如果我们从精神信息战的层面来理解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则有助于突破表象的局限，把握精神信息的特点与规律，特别是精神信息的认知机制、传播作用机制，可以推进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研究的深化，突出其实战功效。

    笔者：您刚才谈到，精神信息战是物理信息战的拓展，说明精神信息战也离不开物理信息战，是这样吗？

    刘戟锋：是的。以精神信息学为核心，从基础研究、应用研究、作战理论、技术开发和装备研制等层面构筑精神信息战的作战理论体系，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作。除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础理论研究外，还必须充分吸收现代自然科学技术前沿的最新成果，它们不仅与物理信息战、生物信息战密切相关，而且将在精神信息战中起到重要作用，成为未来精神信息战中的关键装备。

    因此，精神信息技术与物理信息技术密切相关，只有在对一般物理信息技术熟练掌握与应用的基础上，才能从事精神信息技术的开发与应用；同时，离开了人文与社会科学，精神信息技术的开发与应用将无从谈起，作为军事斗争最高境界的精神信息战也将失去科学的土壤与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