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除夕夜的声声爆竹，青年导演王全安的电影《图雅的婚事》捧走了第57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这是中国电影继《红高粱》（1988年）、《香魂女》（1993年）后，再次抱得金熊归。这也是继去年9月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夺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后，又一位中国第六代导演的影片在国际A级电影节上获得大奖。

    尽管“丢了裤子，拿了金熊”的获奖感言逗得全场哄堂大笑，可奖杯抱在怀里的时候，王全安心里感觉很踏实。他说，在柏林的这个电影节上，无论是最有才华的电影人，还是电影院里最普通的观众，他们对这部影片的反应都是一样的热烈，“一部电影最重要的就是它能在电影院被人接受”。

    此行前对于影片在国内发行一直没有着落之事，王全安还很着急，但是现在有不少公司来电话询问，让他信心十足：“虽然影片上映时间还没确定，但我对它在国内的票房充满期待。”

    海外飘香

    对于中国小成本影片来说，近两年来的繁荣景象完全可以用“海外飘香”来形容。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电影节上活跃着越来越多的中国电影人，这些黑眼睛黄皮肤的年轻导演们斩获颇丰：

    贾樟柯带着《三峡好人》从威尼斯电影节上抱回了最重的一个奖项——最佳影片金狮大奖；马俪文凭着一部《我们俩》，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夺得最佳女演员奖；李玉的《红颜》摘得了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欧洲艺术大奖的桂冠；张元的《看上去很美》在第56届柏林电影节上获得了杰出电影艺术创新奖；《江城夏日》在第5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获得最佳影片大奖；此外还有在釜山电影节获新浪潮大奖的《槟榔》，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地平线单元最佳故事片大奖的《马背上的法庭》，等等。在本届柏林电影节上，除了拔取头筹的《图雅的婚事》，另一位青年导演张扬的作品《落叶归根》，作为参展影片也获得电影节全景单元的独立精神奖。

    据统计，2006年共有27部中国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44个奖项，获奖影片的数量和奖项数量都是近年来最多的。

    与此同时，我国电影人也借着参加电影节的契机将电影销往海外，让中国电影多了一条资金回收和分担风险的重要途径。在威尼斯夺得“金狮”之前，《三峡好人》的海外发行权就已经卖给一家法国公司；之后，贾樟柯又带着《三峡好人》、《东》飞赴多伦多电影节，与全球25个国家签订了发行合同，而《江城夏日》也因获奖被法国的片商买下。

    但可惜的是，至今中国电影所获的国际奖项与国内发行还没有发生密切联系，没有摸索出奖项与市场成功对接的经验，这不能不说是中国电影走向商业化过程中的一个尴尬。而更多的尴尬则来自中国电影墙外开花墙内不香，叫好不叫座的怪圈。

    票房毒药

    当年靠着大量的伤痕作品、农村题材得到国际影坛认同的第五代导演，今天正以日渐奢华的武侠大片支撑着国产大片市场和出口订单，而作品持续入选国际电影节的第六代和更加年轻的导演们，却一时间找不到一个票房和艺术的结合点。在一打一打的奖项背后，应他们的作品却很少产生过热烈的市场反应。

    当观众忍痛购买昂贵的电影票一睹大片时，当媒体争相报道大片从拍摄到放映的细枝末节时，青年导演们只能用羡慕的眼神遥望着，他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他们却不得不一次次面对“名导”神话的挑战。

    2006年，中国电影虽然在院线放映国内电影比例上有相关考核政策，但具体到放映结构、档期安排上并没有给小成本电影以更多的关照，这就注定众多优秀的小成本影片只能与观众绝缘，大多数在国外获奖的影片如今离国内观众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曾经笑傲戛纳的《青红》转战国内票房寥寥；好不容易挤进档期的《我们俩》因票房不济而匆匆下档；“金狮”在手的《三峡好人》尽管让贾樟柯成为新生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但影片怎样跟更多的观众见面仍旧让他头疼不已；像《好大一对羊》那样的小成本片子就更惨了，几年前就获得了国际大奖，参加过的电影节都够绕地球半圈了，可至今也没捞着机会公映。

    尽管这些年轻人坚持着自己的创作理念与阵地，但其作品并没有摆脱为大众所漠视的遭际。近年来，国内市场的冷淡，让这群中国电影的接班人遭到越来越多的批评，能否从第五代手中接过中国电影发展的大旗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位电影发行人曾经把“新生代”作品比作“票房毒药”，认为这些作品在创作观念上呈现出共同的误区，更有一些年轻导演，一旦遇到票房失利，便立刻走入地下开始打着艺术的旗号不再尝试融入主流。不是艺术就是商业，似乎艺术和商业是两大天敌一般对立存在，而这种误导正在毁掉更年轻一代导演的创造力。

    现实观照

    蒙古族妇女图雅为养家糊口不得不与残疾丈夫巴特尔离婚，再找一个愿意与她共同照料巴特尔及两个孩子的男人。几经周折，图雅与妻子跟别人跑了的邻居森格再婚。这就是影片《图雅的婚事》所讲述的百姓故事。

    “相当多的创作者们在新的电影语言、电影形式和更加接近于普通观众、普通人的生活之间找到了很好的一种嫁接，而不再是一种有意识地突出风格、凸现形式等等。”在中国传媒大学教授赵宁宇看来，2006年小成本电影的一大进步在于每一个创作者都是选取自己的生活，消化自己看到的生活。因为电影能够打动的人不是技术，而是它传递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日常生活的描摹，对人情冷暖的勾画。

    在2006年全年上映330部国产影片里，中低成本影片占据了80％的比例，其中近50部国产电影属于可圈可点的小成本电影。

    《三峡好人》中，贾樟柯向我们勾勒了眼含热泪的中国好人，展示了在苦难下奔流不息的生命洪流；《疯狂的石头》里，导演宁浩不遗余力地运用喜剧元素对下岗、改制、民工生存等社会现实进行了生动的描摹；《落叶归根》让人看到了纷乱里的温馨与祥和；《鸡犬不宁》描绘着每一个司空见惯的生活场景，喜剧元素笑料背后让人感受到的是现实的温度；《好奇害死猫》在商业的惊悚和情欲外壳下，蕴含的也是极具现实观照和警示的人性深意。

    很多观众表示，笑中带泪的故事使得很多小成本影片很看好，透过影片中的喜剧元素，看到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不易，体味的是小人物的艰辛。在笑声中，人们看到了各种小人物在艰苦环境中的挣扎与乐观。

    “我们唯一可以取胜的一点就是故事和老百姓有直接的关系。”《好奇害死猫》的导演张一白认为，没有大场面，缺少大明星的小成本电影，其可贵之处在于从一开始创作的时候就对准了百姓，从现实生活中去搜取自己所需要的题材，这种选择已开始被大众所认同。

    政策扶持

    想当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不仅获得戛纳“金棕榈”，也赢得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殊荣。张艺谋自《红高粱》后便是三大电影节的常客，多次殊获大奖，欧洲评论界曾在《秋菊打官司》带来的惊喜、喝彩中盛赞是张艺谋拯救了威尼斯电影节。正是这些大奖的肯定，让第五代积攒了足够的名气与信誉，换得更多的尝试机会和创作空间。

    相比之下，长期处于主流的边缘地带的第六代无疑是命运多舛了。直到2003年底才集体“浮出水面”，《青红》、《世界》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影院的大银幕上。而更新一代的导演至今多半还在自娱自乐中试水。相对于《满城尽带黄金甲》2．42亿元的票房，众多以小搏大的小成本电影目前的目标仍是：进入院线就是胜利。

    著名导演吴贻弓曾表示：“培养电影头脑，这需要一定的相关政策扶持，我们不可能一直都靠第五代导演维持中国电影的局面。”

    从今年起，国家广电总局将拿出800万元资金支持和鼓励16位青年导演制作小成本的电影，他们的实力开始让世人瞩目。正像导演郑洞天说的那样，青年导演在创作中往往直面现实，重述历史，记录时尚，感怀青春，他们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至于国际大奖究竟能否成全小成本电影的市场之路，有业内人士认为，《三峡好人》、《图雅的婚事》的获奖是青年导演获得更多生存机会与空间的一个起点，同时也让小成本电影多了一分市场关注。就像王全安说的，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共同繁荣，中国电影才真正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