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来奇怪,最近忽然意识到,当我一旦开始回忆N年前某次旅行的时候,印象最深的竟然并非美景也非佳肴,而是路上遇到的一个个陌生人。 在开往大连的火车上,我和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相对而坐,跟他们闲聊,听他们“批判”自己的学校,看他们打牌消磨时间。那是2001年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的夜晚,车厢广播在激昂地宣布着胜利的消息。我随着人们一起鼓掌、欢呼,一起看沿途城市上空五彩的焰火。而那两个男孩,不停地在电话里询问着最新进展,然后在车厢里前前后后地和人们热烈分享刚刚得到的“二手资料”。现在想来,我对那个北京之夜的印象,多半来自他们。 在丽江古城的酒吧里,临桌有人高举着酒杯向我们这边走过来。定睛一看却吓了一跳——是个电视里的熟脸。这是个正在丽江拍戏的剧组,制片人热情地邀请我们坐到一起,举杯畅饮觥筹交错。席间,同桌的大小明星给我们讲了他们正在拍的这个关于警察的故事,他们说着剧组里的笑话,还邀请我们第二天一定要到拍摄现场去看看。临走,有位在电视里永远演坏人的大叔反复叮嘱我们:出门在外,千万注意安全。 在从五台山返程的大巴车上,前排的一个年轻母亲举着张写满字的纸,兴高采烈地给我介绍她刚刚请“高人”给自己女儿求的名字。“现在都兴叫三个字的名字,他给取了四五个,你帮我看看,哪个好。”年轻母亲越说越兴奋,以至于侧身跪在车座上和我讨论了半个多小时。 在去新疆喀什的火车上,我和旅伴刚刚向一个独行的女白领讨教了她的行程计划,转头又发现一对同为背包客的退休夫妇。我们站在火车的过道里,惊讶地听这两位老人讲述他们“没有时间限制,没有目的地,走到哪儿玩到哪儿”的超前卫旅行理念——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从兰州一路向西,几乎走过了古丝绸之路在中国境内的全部线路。 在昆明,青年旅舍的老板分派给我和同伴一个艰巨任务:带一对德国情侣去石林,而他们的汉语水平仅限于“你好”和“谢谢”。于是那一路,带他们吃中国饭,帮他们买半价的学生门票,一边听导游介绍每块石头的典故,一边用蹩脚的英语给两个老外讲阿黑哥和阿诗玛的故事,末了再在一个石洞里给他们拍下“爱的合影”…… 在去梅里雪山的路上,我们和一起拼车的那位证券公司老板聊起了他的留学、创业史,一起顶风冒雪在山路上颠簸,一起在松赞林寺拜见活佛,一起围着火炉和当地人聊天,一起为有幸见到梅里雪山的全景高声尖叫…… 我们每个人原本都生活在既定的轨道里,如果不是旅行,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想象,自己能接触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更无从体验来自陌生人的种种精彩。 更让我感动的是,在旅途中,一个行走的人和另一个行走的人,可以抛开身份、年龄、地域、职业的限制,做最最简单真诚的交流,互相给予最大的帮助。在路上,大家不再是学校里埋头苦读的学生,也不是职场上忙忙碌碌的白领、商场上针锋相对的敌手,没有上级和下级、管教和被管教、利用和被利用,每个人都像川剧演员一样,在不停地变换了无数张面孔之后,终于有机会摘掉所有面具,还原成真正的自己。 旅途结束,我们终将回归原来的生活,短暂相逢的人们也必将重归陌路。但是谁又能说,旅途上的陌生人不是一道美丽别致的风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