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庙叫做“罗汉寺”，记得在《疯狂的石头》里，它坐落在一片高楼中，在喧哗的都市里享受着人们的香火。我很喜欢罗汉寺的感觉，因为深山中的禅林固然清静，却没有这种市井小庙所特有的味道。中国人的一些民间信仰本身就带有一分俚俗气，因此在闹市中，人与神的交流倒显得亲切、自然。

    其实，单就寺庙本身而言，中国各地不乏类似的景观，但是罗汉寺的周边并不是普通的楼宇，它的周围都是超高建筑。这种摩天大楼与市井小庙的对比，才是罗汉寺的特别之处。我原本以为，就凭这罗汉寺的特点，它本应是百里挑一才能找到的外景地，但没想到在重庆的坡坎间，这样的对比却随处可见。

    譬如，从沙坪坝一路走来，到处是逼仄的道路、破旧的房屋，但就在江对岸的渝中区，却能看到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大楼。直到这次来重庆，我才听说重庆原来还有个“小香港”的称号。至少从长江的另一侧望过去，渝中半岛的夜景，确实不逊色于那些国际第一流的都市。但是，当你走进重庆的市区时，你会发现在高楼的夹缝处，还填满了形态各异的残破旧房。它们高低起伏，如蔓藤般占据着摩天大楼间的每一寸空隙。

    这才是最真实的重庆：老旧与繁华共处，破败与光鲜并存。

    在今天的中国，虽然有关城市化的讨论不绝于耳，但很少有城市，能把这一历史进程以它最本原的状态呈现出来。一些小城镇以及东南沿海的城中村，虽具城市化的气质，但规模小得让人觉得无法称之为“城市”。

    而重庆是一座真正的、正在进化的城市，我甚至可以看到现实主义作家曾经绘制出的图景：现代水泥建筑正像一个怪物，吞噬着早先的原著民。有时候，我们在描绘这种都市图景时，偶尔会用到“水泥丛林”这个词，你看重庆的楼盘就全部笔直而立，密不透风，它们像香烟盒一样矗立在促狭的山地上，你很难在其他地方看到类似的景观。

    重庆最繁华的地区莫过于解放碑一带，但就在距前者不远处，还有个街区叫“十八梯”。在十八梯的地界里，一切自成一体，有餐馆、理发店、卫生所、杂货店、派出所，看上去像电影《功夫》里的那个小镇。

    我在十八梯闲逛时，觉得街区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里的人们过着与外面不同的生活，他们即使一辈子不出来，也照样能自给自足。只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所怀有的关于大都市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