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日本气象厅召开发布会，向全国人民道歉，因为他们预测错了今年樱花的开花季节，耽误了日本群众赏花。据说，按照惯例，日本气象厅会在每年的三四月份，对当年的开花季节做出预测，以便外国旅行者和日本国民能够更好地安排行程，赏花踏青。可是今年，气象厅原本断定樱花最早会在静冈市盛开，开花时间是3月13日，但是预测时间过后，仍未见任何动静，气象厅这才不得已站出来，向全国的赏花爱好者道歉。

    这条新闻让我惊诧不已，没想到在日本，预测花期竟是气象局最重要的任务之一。熟悉日本文化的人都知道，这个民族热爱樱花，在东瀛的古典文学中，“赏花”一直是最值得吟咏的主题。在和辻哲郎的《风土》一书的中文版中，译者写有如下一段文字：日本人具有双重性格，“他们沉静而富于激情，好战而趋于恬淡；在沉静中会迸发出激情，在战斗中会达到一种谛观的境界”。作者总结到，这种性格“如樱花般开得突然而热烈，落得悄然而彻底”。

    正是这样，我们看到在日本文化的氛围下，气象厅担当起如此一项功能，原本属于现代世界的天气预测，以一种极具亲和力的姿态与地方的传统文化相契合。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民族或群体来说，对“时间”的感知总是基于文化的脉络，如果没有对樱花的喜爱，日本人自然不会要求国家气象厅在例行的天气预报之外，再加上这样一个预测花期的任务。

    与此类似，在其他很多地方，我们都应该重视这种时间背后的文化涵义，这种“时间”与“文化”之间的联系，或许有着极重要的寓意。

    近些年来，中国人流行过洋节日，社会中就不乏有人反对，认为在这些洋节日的背后，总是有太多的西方文化色彩。在我看来，这样的说法未尝没有道理。香港人要过的节日就非常多——这之中既包含了中国的传统节日，也包括西方的各种舶来品——它充分显示出香港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的地位，但也含蓄地影射出后者所经历的殖民历史。

    据说，在旅游业的推动下，黔东南的上朗德苗寨，这些年迅速走上了富裕的道路，富裕之后的苗族老乡全都戴上了手表，因此上朗德也有了“手表寨”的称号。不要小看这简单的改变，在它背后，有着深刻的文化涵义。按照过去的习俗，上朗德苗寨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全依照自然的恩赐生活，他们并没有多少现代时间的观念，只是遵从传统。但是，游客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习惯，为了接待旅游团队，并安排相应的民俗表演，上朗德苗寨人必须按照游客的时间去重新安排生活。他们要有时间意识，并依靠腕上的手表，精确地安排时间。从这个意义上讲，手表与其说是一种工具，毋宁说是一种标志，它寓示着这个偏僻的苗寨里古老节奏的瓦解。

    目前，世界各国对时间的确定，乃是通过比照穿过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的本初子午线，计算出自己国家的经度，再由此确定各自的标准时间。这个过程表面上看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全球化过程，我们通过在地图上确定各自的位置，以获得国际性的“身份”。但如果站在历史的角度审视，这也是一个殖民扩张的过程，东方国家被史无前例地整合进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历史之中。

    最近几年，不断有人大代表提出议案，希望把中秋节、清明节等传统节日，确定为国家的法定节假日，如果仅站在文化的角度看，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对传统时间的重新发现，可以帮助我们唤起对民族渊源的记忆，虽然在全球化的趋势下，世界各国必须以格林威治的标准时间为基准，但多一些民族的、地方的节庆，重新找回属于中国人的时间，亦是强国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