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猪年，生育高峰，产房挤、入托挤、上学挤；明年，也不，2008年会降生大量奥运宝宝！心底里，其实她明白这只是漂亮的借口。自从选择迁徙到大城市，就选择了与最“基础”的快乐绝缘。青春抛洒在为一个安稳屋檐惴惴不安的路上，23~27岁，攒首付；27~28岁，家电和装修；29岁，职称考试……

    没敢虚度年华啊，怎奈33岁已不怀好意地敲响了房门。“近乡情更怯”的年龄，回乡要面对的，不仅有唠唠叨叨的婆婆妈妈，还有“留守”同学的笑颜。她们所依循的，是当初的她所蔑视的路径，拣一普通中专或大专上了，进了县里的大小衙门，嫁一个家境尚可的老公，相夫教子，庸俗人生……

    可她们竟然、竟然远比她幸福与单纯！县城里房价低，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轻松拿下。有一同学，在供电局工作，买了栋200多平方米的海边住宅，下班后吹吹海风，带孩子玩玩沙，天阶小夜凉如水时，便撑起天文望远镜，观测满天星辰……惬意得像她向往已久的北欧人。

    你呢？听说月收入过万呢。她们羡慕地。

    她不耐烦地挥手，你们哪里知道大城市的育儿成本。单位的过来人诉说着育儿经，每月保姆费800元，进口奶粉500元，尿布二三百，零七八碎加起来等于又多一个房贷。并且，你的孩子不得生病不得迷恋高档玩具不许哭着喊着要去迪斯尼……

    罢罢罢，她叹口气，我还有那么多人生理想没有实现，坐游轮去越南，到韩国喝人参汤，寒冬季节去“天涯海角”晒太阳。万能的母爱，承担不起对未来的幽幽恐惧；原始的冲动，无法对抗银行的调息通知和信用卡催账单。

    26岁，她觉得累，资本的巨轮就要轧过瘦弱的肌体。可她咬牙不放松，因为都市里不知有多少与她一样“力争上游”的白领丽人。

    原单位的工作清闲奖金少，早让她厌烦，合同期一到，就跳到一家民营企业“叱咤风云”。老板许诺的酬劳自然大大地高，底薪6000之外，另加20％的提成。一年拿下100万的盘子，额外还有分红。少年锐气让她势不可挡，第三个月就拿下20万的大单。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工作有时不止于工作。流言四起，悄悄传播她如何“搞定”客户；风起云涌，她与老板间有意无意的一句话都成为办公室政治的牺牲品；入江湖越深，越体察到人心诡谲，有时一个眼神、一个暗示没接收到，都让你栽跟斗……

    这一年下来，比起前一家单位，她的人生系数自然大大提高。年薪加倍，奖金加倍，业绩表上，“盈”远多于“亏”。

    看起来，她没多损失什么，以过人的聪慧游走于各色人等之间，女孩子珍视的东西一样也没失去。可隐隐地，好像还是多付出了什么，让她心力交瘁，早上四五点就惶惶然惊起。租来的公寓豪华盛大，装得下一个女孩子的梦想和躯体，却装不下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和孤独无依。

    24岁，她云英待嫁，找到一个北京男人。对方父母掏首付，准备三代同堂。

    婚礼就要举行，她爹妈却杀将进来。不行，我们20年心血养得的千娇百媚的闺女，凭什么让你们白娶过去？

    他一节节退让。先是同意，婚后她的工资，全归她爹妈；然后，又不得不违心地，把自己的工资卡也交由丈母娘保管；再然后，她竟然说，我是独生女，爹妈将来肯定得跟我住的，让你父母搬走！

    搬到哪儿去？他愕然。

    他们在回龙观那边不还有一套老房？

    亲家含泪搬走的那天，她爹妈与她弹冠相庆——都说女儿是赔钱货，咱们家闺女多能干。

    她得意，为无本而生的万利。

    她们是胜利者，是金算盘，是自己人生的成功经营者，是比传统女子有头脑的现代女性。

    除了偶尔有一点唏嘘。

    当她在同学的博客上，看到别人孩子嫩藕般的手臂，傻乎乎的笑容；

    当她回原单位取东西，看到这里风云未改，人心恬淡，夕阳照射下鲜红无比的屋宇；

    当她渐渐害怕了老公的眼神，昔日只装爱意的眼神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她不再敢跟他较劲，怕他气急了会说：“你凶什么！我买了你全家！”

    如果把青春而娇艳的生命比作一局棋，一张密密麻麻的审计单，那无本万利的生意大概是不好玩的。即使表面上，赢了，盈了，赚了，收获了，自在了。

    也许很多年很多年之后，要待最高明的会计师才算得清得失平衡。等号的左边，忘了把一个无形的、最容易被忽略被轻视，却纠缠我们一生一世、安抚或侵扰灵魂的砝码加上。

    潇洒走天下仍觉空荡？

    银行里几十万存款仍觉匮乏？

    满把胜算却失去了真心的爱宠？

    记得问自己一句：忘了什么？

    是不是忘掉了计算“心灵”的成本？

    再算一次。

    趁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