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前回北京时,偶然选择了一个下午的航班。日落时分,飞机刚好飞到陕西境内,夕阳从不远处投来绚丽的光芒。我靠在舷窗旁,看脚下被染成金黄色的大地,黄土高原的沟壑如斧凿般铺展开来,那种壮阔与奇绝,构成了天地间一幅雄浑的版画。 我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景象,从高空俯瞰下去,每一条山谷都雕刻得那样有力,它们像血管一样布满荒瘠的土地,看上去像是一套有生命的系统。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日落前的余晖正洒下它最后的光芒,光与影的艺术在大地的画布上诡谲奇幻。 我端起相机,尽力记录眼前的一切,忽然我发现自己还从未意识到在高空俯瞰是一种如此美好的感觉,那种开阔感,绝不是日常生活中所能体会到的。记得几年前,在元阳时,我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那时我从哀劳山的观景台上俯瞰下去,脚下哈尼族的梯田连绵不绝,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支撑着空间的存在。 我觉得元阳的梯田是一项伟业,那种景观,可以视为人类对自然的最具象征性的征服。我知道与现代的诸项事业相比较,只凭耕犁掘出的梯田,自然不能视为“人对自然的最有效的改造”,但也正是因为它没有依靠现代技术,没有依靠人以外的任何手段,因此元阳梯田足以构成某种标志——在最简单而直接的意义上——它象征着人类对自然的征服。 可是今天,我发现自己错了,与元阳梯田相比,眼前的黄土高原似乎更胜一筹。那些梯田在人工的开垦下,只是呈现出一些曼妙的曲线,但是这黄土高原的形态却完全凭着自然的创造力,切凿出那些奇异的、无法揣摩的美丽图形。 真正赋予元阳梯田或黄土高原以美感的,是那种从高空俯瞰的“视角”。当你从高空俯瞰大地时,曾经平庸的景色,全都变成了让人窒息的奇幻场景,那些斑斓的色块、绝美的条纹,以及让人心旷神怡的开阔感,都是“俯瞰”这种方式本身所带来的奇特感受。当你在高空时,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满足感,它使我们觉得自己正在用神明的方式,俯视整个人间。这种满足感,或许是人类渴望飞向天空的动力之一。于是人类总在努力创造机会去俯瞰世界,比如航拍、比如滑翔。 1998年,英国探险家拜尔·格利尔斯曾经登顶珠峰成功,但是在今年的5月14日,这位探险家却卷土重来,驾驶滑翔伞飞越珠峰。作为世界最高峰的征服者,拜尔的第二次征服带有更强烈的象征意义,那种俯瞰世界最高点时的成就感,平常人真的无法想象。 又比如,从1995年起,法国摄影师贝赫唐就开始策划自己的“从空中看地球”的拍摄活动,经过6年多的拍摄,一些初步成果已经在欧洲和南美洲展出。在航拍中,贝赫唐经常放弃了传统的在2000米左右的空中进行拍摄的方法,而是尽量降低飞行高度,据说在最低时其飞行距地面只有5米,可以显见的是,他的做法早已超越了航拍本身,而是在实践一种新的视角,一种超越了地面上的普通人类的视角,无怪乎贝赫唐自己就认为:他是一个“用飞行工具提供新维度视觉影像的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