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做那块形同虚设的木头

    ■周思远

    几个老同学聚会，大家酒足饭饱后，胡说八道，聊得特别起劲。我忽然想起了住我上床的高慕晴，就随口问：“现在谁有她的消息？”结果没人答得上来，甚至在场的几位男士一时间都想不起来她是谁，只是面面相觑地愣在那里。

    还好，有位大哥“啊”的一声打破僵局：“我想起来了，就是6205那个高木头吧！”

    高木头？

    原来男生那边是这样称呼我们的高小姐的。不过仔细想想，这比喻用得还真的十分贴切。没错，高慕晴就像是一块木头，安安静静地在我们宿舍“摆设”了四年——

    她总是周一早上安安静静地来到学校，周五下午安安静静地回家。平日里规规矩矩地按照课程表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没事时就窝在自己的床上看书，看各种各样的书。有时候，她的安静被我们唧唧喳喳的噪声搅乱了，她也不生气，只是从书本里钻出头来，扒着床边，俯视我们几个在宿舍中间花样百出的胡作非为。

    一开始，我们在拉帮结伙，集体行动的时候，还记得喊她一声，可她就算是一同去了，也只是跟在后面不吭声。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懒得多费力气。慢慢地，6205女生宿舍就变成了一个由五人组成的小团体和一个高慕晴。

    而我，很可能是她在大学校园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了。起因是有一阵子我迷上了跟别人胡侃《红楼梦》，又懒得沉下心来看原著，正好慕晴看过无数次了，就总问她：“李纨是谁啊？”“板儿是谁啊？”每一次，她都非常耐心地给我细致讲解，碰到那些关系复杂的人物，她还会特意找来纸笔，画张草图说明他们在大观园里的辈分角色。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走得近了点儿。我在跟别的同学逛街、吃东西之余，有空也会主动找她聊聊天，说说话。有一次班级组织新年联欢会，我见她一个人坐在会场角落，就故意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这一举动让她十分高兴，连忙把自己的零食掏出来分给我吃。这时候，好多同学轮流参加游戏，台上台下笑得一塌糊涂。我就趁机挤挤她的肩膀，怂恿她也去玩一玩。可她死活就是不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样看着别人玩，挺好。

    联欢会后，我们一起回宿舍。路上她告诉我，前两天她的高中同学聚会，她在校友录上看到了通知，可是没去，因为不知道自己该跟谁说话，该说些什么。与其在那里愣着，还不如不去。

    想到这里，我突然很想知道高慕晴知不知道今天这里的聚会。

    当天晚上，我翻出通讯录，给她打了个电话。从接电话的口气里，我听出了她的惊喜，就邀请她来我这里坐坐。

    这一次，我们聊得特别开心。我很直接地问她：从小到大，从中学、大学，一直到进入母亲安排好的单位工作，你总是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看着别人凑在一起，你不羡慕吗？

    是羡慕啊！可是又能怎样呢？慕晴讲起了她的家。

    他们一家三口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是位出身望族的大家闺秀，现在也还是家里的老祖宗，按照严格的规矩管理这个大家庭。比如说，周末的时候，两个姑姑一定要回到慕晴的爸爸，也就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这里吃饭。而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的饭一定要由慕晴的妈妈，也就是儿媳来盛。慕晴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她想帮妈妈做点儿事，主动给奶奶盛了一碗米饭，却被要求倒回到锅里。

    在这个大家族里，爷爷奶奶是核心，爸爸姑姑们是主要成员，而慕晴这样的孙子辈则永远只是附属，充其量就是一幅天伦之乐的美好图画中的一笔装饰罢了。只要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再加上大她十岁的表哥早就功成名就，光耀门楣，谁也不会指望她一个女孩子再有什么作为。所以，慕晴也就早早习惯了这种“没人指责，也没人指望”的生活，在家里这样，在外边也是这样，除了有时感到有点孤单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问她：是不是不愿意承认被人冷落，就去主动选择冷落？她笑了笑，没作答。

    满分风波后依然被甩在角落

    ■黄梓馨

    国家计算机二级考试，小兰居然得了满分！

    这个消息，一时间在班里炸开了锅。可能吗？就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瘦瘦小小的小兰吗？是那个平时总喜欢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小兰吗？

    连计算机课的老师也吓了一跳。一个学期以来，他并没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生在这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他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她。所以，当宣布成绩的时候，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她戴着一个厚厚的大眼镜，基本上覆盖了脸部的二分之一。当她发现老师盯着她看的时候，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羞涩地笑了。

    “她害羞得就像刚上初中的小女孩。”这是老师的评价。

    同学们也重新打量这个同班两年多的同学。事实上，或许说“开始打量”比较准确。因为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似乎很少有人注意过她。她有没有好朋友？她喜欢穿什么衣服？还有，她成绩好吗？

    跟她同一宿舍的小翠最有发言权。她说，小兰是典型的“自习室一族”，基本上每天都早出晚归，偶尔窝在宿舍，也不爱讲话，最大的爱好是坐在电脑前PS自己的照片，弄到得意处，就回过头来兴奋地说：“看，漂亮吧？”

    小兰的低调和臭美形成鲜明反差，这让小翠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倒是知道，小兰的满分绝不是偶然的，即便是自学颇有难度的PHOTOSHOP，她一样玩转得有声有色。

    但小兰的学习天赋并没有在其他课程上得到体现。她几乎不逃课，每堂课都像高中生一样认真听课，做笔记；而且，她每天还早出晚归，在自习室预习、复习，一丝不苟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因此，每到期末考试，小翠都会借她的笔记去复印，即便这样，小翠的成绩还经常比她好。

    小翠不否认自己还曾在心里小小地鄙夷过她，直到这次国家计算机二级考试。因为难度较大，班里有近半数同学没有通过，除小兰之外，最高的不过78分，还是计算机老师最得意的门生。

    就凭这一点，小兰就有足够的理由炫耀。

    然而，“满分风波”掀起的浪花虽然够大，但持续时间却不长。人们很快就忘了这件事，而小兰也依然我行我素，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有人都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

    小兰又被大家遗忘了。但小翠并不同意这种说法，她认为，是小兰故意让大家把她遗忘。

    当所有聚光灯都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当大家试图走近她、了解她的时候，她逃避了。过多注视的目光让她感觉无所适从，她似乎更习惯于以前无人关注的自在生活。

    小兰从小生活在东北的一个农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因为是老大，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小兰从小就不被重视。弟弟摔了磕了是她的不是，弟弟哭了闹了是她的不是，她没有机会解释，久而久之，也懒得解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出去，离开农村，离开那个对她来说并不温暖的家。她很刻苦，值得欣慰的是，她的成绩一直很好。高考时，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

    她以为她可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所谓“鲤鱼跃龙门”，并没有真正改变她的生活。在这所高手如云的大学里，她是那么不显眼，甚至连以往的成绩优势都没有了。

    丑小鸭还是丑小鸭，并没有变成白天鹅。

    但小兰并不失望。这座大城市，这所大学，有太多新鲜的东西吸引着她，没人关注就没人关注吧，这样更好，她可以“四下张望”，“偷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虽然不懂名牌，但她也学着打扮自己；虽然寡言少语，但她也喜欢关注外界。而电脑，这个她在上大学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新鲜玩意儿，给了她一个张望外界的大窗口。

    从接触电脑的那一刻起，小兰就迷恋上了这种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在网络世界里，她可以把自己幽默、风趣的一面展示出来，甚至美丽和乖巧。比如PS。

    小翠没有理解的，不是小兰的“低调和臭美”，而是即便全世界都遗忘了她，她也不会遗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