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05年,权威的专业刊物《物理学年刊》收到一篇来自瑞士专利局某技术员的论文。这篇署名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论文,不仅在风格和形式上都背离了正统,还对牛顿力学中的绝对时间和绝对空间框架予以否定。 无独有偶,两年后的西班牙巴塞罗那,一条名为亚威农的妓女街成为艺术家毕加索的绘画主题。几经酝酿,他创作出不同于具象写实的抽象画《亚威农少女》。其中呈现的少女扭曲变形到难以辨认的程度,一度被评论家指责为“粗鄙”和“令人作呕”。 这两件事本没有任何关联,却都引发了各自领域的崩塌。前者即狭义相对论,引发了物理学的一场革命。后者则标志着立体主义画派的先声,影响了文学、音乐等各个方面。 现代科学和现代艺术几乎同时出现,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亚瑟·米勒并不这样认为。在著作《爱因斯坦·毕加索》中,他大胆地推断,这两位素不相识的人,正是受到庞家莱四维空间理论的影响,先后在时间和空间方面,各自寻求出对“绝对”物体的表达方式。 事实上,关于毕加索是否受到相对论的直接启发,一直是学界争论的话题。因为这两者确实有相似之处。狭义相对论中一个精妙的理论是:被视为同时发生的两件事情相对于静止的观察者而言是同时性的,但是对于作相对运动的观察者而言不具有同时性。也就是说,同时性只是一个相对概念,你观察它的方式,就是它存在的方式。 以这样的观念来审视《亚威农少女》,你会发现,在这幅画中不存在一个真正的透视点。尤其是最右边站立的裸女,背冲着画面,头却像安在转环上一样旋转180度,两只眼明显地不一样,并且不在一条直线上。鼻子更是像一块楔形乳酪,丑陋之至。原来,这是她的正脸和侧脸的组合。这便是立体主义展现事物的方式,从几个角度去观察和看待,把正面不可能看到的几个侧面都用并列或重叠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种延伸时空的探索,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不谋而合。早在20世纪40年代,两个美国人——建筑师吉迪恩和艺术史学家保罗·拉伯特,已经开始论证这一观点的可能性。 对于这一惊人设想,剧作家史蒂夫·马丁干脆将其搬上了荧幕。在其幽默剧《毕加索在跳兔酒吧》中,毕加索和爱因斯坦于1904年在巴黎相遇。在这家“跳兔酒吧”里,他们热烈地讨论美、物理、欲望和新世界。翌年,爱因斯坦发表了“狭义相对论”;3年后,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问世。 不过,当事人之一的毕加索却断然否认。他认为这纯属胡说八道:“数学啊,三角学啊,化学啊,精神分析学啊,以及音乐和许多别的学科都被扯进立体主义,为的是让人更容易理解它。而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纯理论的东西而已,不用说都是废话一堆,只能带来坏的结果,用各种理论来蒙蔽人们。” 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亚瑟·米勒花了两年的时间泡在毕加索博物馆里。这位伦敦大学的科学史教授,一直是公认的爱因斯坦研究专家。通过分析毕加索的私人笔记,周围人的言论以及当年的报纸,他挖掘出一个重要线索——普兰斯。 这个保险精算师喜欢像艺术家一样设想数学,并引起画家们对新的空间观念的兴趣。因此,庞家莱在《科学与假说》中关于四维空间的阐述,成为他在“毕加索帮”科普讲座上热谈的话题。在他的催化作用下,毕加索也“经常大谈四维,身上总装着庞家莱的数学书”。 而就在1904年,爱因斯坦也得到了一本《科学和假说》的德文译本,“连续好几周都为之着迷”。这位被誉为横跨19、20世纪科学的“喜马拉雅山”式的人物,关于时间和同时性的洞见启发了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 至此,亚瑟·米勒终于找到了爱因斯坦和毕加索相遇的媒人——庞家莱。在这本对比式传记研究著作中,他把庞家莱营造的智力氛围誉为“公分母”。虽然亚瑟承认,由于《亚威农少女》的起源至今还是个谜,毕加索对此的解释也自相矛盾。所以,人们仍然无法确定,立体主义是否直接借鉴了相对论。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20世纪初,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物理学和绘画两个领域同时经历了根本性的变革。正如阿瑟·米勒所说:“在创作开始出现的时刻,学科的界限就消失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科学界和艺术家都在寻找新的审美形式。” 从这个意义上讲,科学和艺术,爱因斯坦和毕加索,早已相遇。 《爱因斯坦·毕加索:空间、时间和动人心魄之美》[英]阿瑟·米勒著方在庆、伍梅红译 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