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访谈类节目遍地开花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男孩恳切地望着女孩。“我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经过矛盾煎熬的女孩还是拒绝了男孩，毅然离开。现场观众大为震惊，猜中了开始，却没猜对结局。节目结束，屏幕上打出热线电话号码时，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节目组来：“你们刚才播出的是什么节目啊，怎么回事啊？”“女孩应该给男孩一个机会。”“这样的事能在电视里说吗？”……显然，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节目样式，观众完全缺乏必要的心理准备，他们蒙了！

    ——这是国内第一档电视情感倾谈节目、湖南经视的《真情对对碰》首次播出时发生的真实故事。该栏目制作人陈晓冬后来在一篇名为《关于离散的一种回忆》的文章中，对1997年7月17日第一期节目的开播，作了上述生动的描述。

    8年后的今天，《真情对对碰》早已不是一枝独秀，心理情感访谈类电视节目遍地开花，万紫千红。北京台的《生活广角》、广州台的《夜话》、重庆台的《情感龙门阵》、浙江台的《情爱传奇》等等……江苏卫视的“情感地带”尤甚，一气打造了《欢乐伊甸园》、《超级调解》、《情感之旅》等七档系列情感节目。

    电视机前的观众也不似8年前那样彻底被搞“蒙了”，各式各样的情感访谈类节目，均拢聚了相当一批粉丝，在收视率方面纷纷交出骄人的成绩单：2004年12月开播以来，每晚深夜播出的《心理访谈》在CCTV12已经成为收视率仅次于电视剧的栏目；上海生活时尚频道的《心灵花园》，目前也已稳居每晚9点档上海电视频道收视率的第一名。

    然而，成绩单背后的评语却褒贬不一，叫好和棒喝并存。一向藏藏掖掖的个人隐私，缘何争先恐后告知天下？节目真的实现了“心灵按摩”吗？红火过后，是陷入沉寂还是迎来新的热潮？

    都市丛林里，人心长出了“虫眼”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国社会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E时代的都市生活日益程序化，每天，人们在钢筋水泥、不锈钢、玻璃幕墙建构的都市迷宫里行色匆匆。那种传统的紧密的人际关系逐日变成奢侈品，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个体在自由而无依地打拼。现代人，陷入了物质丰盈却情感匮乏、衣着光鲜却内心焦虑的尴尬境地。

    “可以说，中国现在比同时期的任何国家都更重视心理问题。”来自台湾的卡尔国际咨询顾问公司资深心理专家柏丞刚感触特别深刻，“和台湾进入经济相对平稳阶段不同，大陆经济正处在起飞阶段，人们的心灵空缺特别大。政府大力提倡和谐社会，人们的心理健康逐步得到更多关注，从而推动了心理咨询业的产业化，也随之带动了很多媒体投入到这类节目中来。”

    被誉为“最后的心灵触媒”的广播，以其隐匿性的优势，最早贴近人们的“私密话题”，搭建起关怀普通人心理情感隐私的平台。像曾经风靡一时的上海东方台《相伴到黎明》，宁波音乐之声的《雪莉时间》等，诸多电台DJ以其温婉的声音安抚了众多午夜的心灵。1997年5月，《北京青年报》推出“口述实录”栏目，随后该栏目记者安顿出版《绝对隐私》等一系列书籍，自此也掀起了纸媒开办口述实录隐私栏目的热潮。

    近年，在一些敏锐的电视人眼里，现代人的情感郁结，正是推新节目的契机。

    “在过去，遇到个什么事儿，厂子工会会说，住在一个大杂院的邻居会说，好朋友会说。现代社会，跟谁去说呢？”北京电视台《谁在说》节目主持人赵川谈道，“这时候我们突然发现，有陌生的人愿意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跟你收费，还态度很好，还不厌其烦，也许还有个专家给你建议，何乐而不为呢？我们提供的就是一个交流的平台，大家在这个平台上交流互动。”“按摩”心灵的心理情感谈话类节目，应时而生。

    长霉的秘密，聚光灯下晒一晒

    这类节目大多以现场访谈的形式出现，当事人、主持人、专家，各方齐集聚光灯下。在主持人的耐心引导下，当事人娓娓讲述自己的生活麻烦、情感问题、心理矛盾，再由一些心理学专家或者“群众观察员”就此发表各自的看法，帮助当事人“出谋划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把普通人家长里短的纷乱家务事搬上电视，这种展现普通人遇到生活问题的原生态反应的节目样式，令大批“忠实观众”足不出户，就能看到别人家的“经”。

    在媒体工作的杨女士每天忙得七荤八素，“我很喜欢看情感访谈类节目，追着看大半年了。”提到节目，杨女士侃侃而谈，“原来天下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儿，每次几十分钟却能感悟到很多东西。比电视剧好看多了，那些太假，而且平时太忙了，根本没时间耗着天天追电视剧。但有时候挺不能理解上节目的人的心态的，要我在亿万观众面前谈心底的秘密，我肯定做不到。”

    “倾诉的力量战胜了羞耻感和恐惧感。”北京多档情感访谈节目的常任嘉宾曾子航回应道。“谁都有生活中过不去的坎儿，他们借助于电视节目、借助于专家来打开心结。”北京电视台八套《情感部落格》嘉宾主持赵凝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是社会开明和进步的表现”。网友刘培认为，在中国这种理性精神发育过早和禁欲主义长期流行的国度里，“晒秘密”尤其具有文化上的进步意义。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陈力丹教授却不看好这类节目，“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能这么解释。我相信绝大部分人是愿意维护隐私的，但不排除个别人喜欢暴露隐私，为了利益，比如想出名之类的，又或者自身就是病态心理。”

    “不排除有想上节目出名的，每个人来的目的不一样。我来是因为我觉得人多评理更合适；我来可能是我把这个事儿说了我就解脱了；我来就是忏悔，我做错了，我给大家敲个警钟，让大家别像我这样等等。太多太多了，什么样儿心态的都有。”先后主持过《生活广角》和《谁在说》的赵川见过太多的个案，脱口而出几种上节目的嘉宾心态。而《情感部落格》里，赵凝也遇到过“希望通过一番动情讲述，让老婆或者恋人回心转意”的例子。

    在私人领域努力无果，只有转而借助媒体解决个人情感心理问题。柏丞刚说，他做节目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对当事人和观众有帮助，“这时候我们心理专家的角色就非常关键。要求在很短时间内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在台湾做心理咨询十几年的他认为，心理咨询在中国发展还不够成熟，“大陆心理学方面研究学术的多，出来演绎的少。上节目对心理专家考验很大，如果心理专家专业度不够，临场反应度不够，又不熟悉电视媒体的操作手法的话，帮助会相对有限，因为你的一句话可能会影响很多人。”

    是心灵按摩，还是贩卖隐私

    “真的有那么多人愿意自曝隐私吗？有时候节目太精彩太好看了，我会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性，会不会是找的托儿？”自称忠实粉丝的杨女士也会有质疑。

    事实上，今年4月，已有网友指出重庆台《情感龙门阵》一期节目中，嘉宾曾在《谁在说》中出现过，讲述的故事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版本。该事件一经爆出，立即炸开了锅，虽然相关节目制作方都在媒体做了澄清，此事依然在不少观众心里投下阴影。“以前确实会找一些演员来演绎，嘉宾不愿意自我现身，但是现在这类现象少了，我接触的案例都很真实。”资深心理专家柏丞刚表示。

    除了遭遇信任危机，还有媚俗化、同质化的“板砖”也砸向情感类访谈节目，心理访谈节目被质疑是“伪心理咨询”、“中国心理学界的尴尬”等等。

    “这类节目的出现是商业利益诱惑下，媒体有组织地出售隐私，以满足公众的集体偷窥欲，吸引眼球赚收视率。”陈力丹教授直言。

    赵川觉得，“在中国，不仅电视，但凡跟文化创意有关的东西，太容易同质化了。这种节目大家觉得收视表现好，有影响力，好看又好做，就跟过来了。”赵凝则指出，某些情感节目存在“眼泪太多，不能带给观众任何思考”的不足。

    “这需要一个慢慢发展的过程，心理咨询的产业趋势会和媒体节目互相带动，这类节目必然会红火一段时间。”柏丞刚很看好这类节目的发展前景。“在国外，每1000~2000人就有一名心理咨询师，而在祖国大陆，平均每二十几万人才有一名心理咨询师。大陆严重缺乏心理咨询师。”

    “当下心理情感类节目不是太多，而是还不够。”曾子航对节目也充满热情，“现在人们困惑更多的往往是边缘化情感，我们还有很多敏感话题没有触及。跟观众互动不够，谈话纵深不够，对个案背后的共性挖掘不够。我信奉一句话：老百姓永远关注那些关注自己的节目。”